本來就不需要因為整個台灣都在搶江惠的票,我就非得也要說自己是她多麼死忠的歌迷。或是,整個網路都在瘋傳馬雲語錄,我就一定也要贊同他講的話。
所以我很坦白的跟「The Beatles,Tomorrow」的策展人之一 梁浩軒 說:「我對披頭四的音樂一點感覺都沒有。」。
這是一種練習,坦白練習。
近幾年我很刻意的,在表達「感受」之前,會在心裡先問一問自己,然後墊墊那個真實的答案,究竟有多少能開誠佈公的放在彼此面前。最後呈現出的那個答案,因人、因狀況而異,譬如,我後來就接著說:「但是我對這個展覽非常有興趣。」。
因為我們是在一個公開的訪問中,我是主持人,他是我的來賓,再因為我是真的對他的展覽很有興趣。
最重要的是,我已經讓自己得到了心裡最原始的那個真實的答案,「我的確對披頭四沒感覺」。
我不會因為披頭四地位的崇高,以及我正在訪問策展人,就得告訴自己和大家「我也真的好喜歡披頭四」。
「坦白練習」源自於好久以前,我開始接觸時尚精品活動之後。
通常是這樣的:先去品牌選一套自己喜歡的打扮,選好的一切就送我。然後,到了活動當天,穿上那身衣裳、鞋子、包包,到會場讓記者拍個照,作訪問,工作就完成了。
但每次回到家,看著脫下來的那身行頭,我都會有好強烈的空虛感。
在活動現場,常常得表現出是品牌愛用者的模樣,但其實,很多品牌我不但沒感覺,甚至還覺得很醜。
但是當場面話一直說、一直說、一直說之後,就被催眠了,漸漸的,會真心認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就是選一個當季最流行的包包。
因為「大家都這麼說」。
所以當我脫下華服、卸了妝,我等於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大家都這麼說」的一切。
我非常討厭那樣的自己。
這也很像上談話節目,當你知道講出來的話,效果比事實重要的時候,就會不斷的加油添醋,只為了博得製作人的讚美,結果講了一堆假話、做了一堆假表情。離開攝影棚就已經開始討厭自已了。
這些並不是他們的錯,重點是我自己。因為「我沒有自己的答案」。
當有了自己的答案之後,該留多少在心中,該說多少份量出去,這就再因各種狀況不同而有不同的選擇,但是,話說出口前,一定要有自己那份真實的答案,並且,絕不謊稱自己的感受。這是現在的我很堅持的。
近年觀察到一個現象,愈來愈多的人,心裡面是沒有自己的答案的。
譬如,台北人們用選票落實了心中那對「坦白」「直率」的期盼,所以選出了性格直爽的柯文哲,放棄了婉轉迂迴的連勝文。但是很快的,只要柯文哲一旦說出沒禮貌的、歧視性的字眼,大家又一片撻伐。
眼下的狀況看來,似乎是一步步的把柯文哲市長訓練成一個用字遣詞小心翼翼的人不可了,因為「他現在是市長,說話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大家現在都這麼說。
那麼,台北人究竟是想要坦白直率的新鮮空氣,還是其實真心喜歡的依然是傳統的溫儒迂迴?或是,只是不想選那兩個黨。但,不是說選人不選黨嗎?
這只是一個例子,無關政治。
最近,台北人又因為豪宅住戶到底容不容得下買不起豪宅的租戶,鬧得沸騰。有人在臉書上發洩了情緒,大罵台北有錢人真的很自私。接下來就是被罵的台北人不爽,但是這些不爽的台北有錢人,還是無法直接給個答案:到底歡不歡迎買不起房子的人當鄰居呢?
用台北舉例,是因為我剛好就住在台北,也剛好最近正在發生。
同樣的,喜歡披頭四的人無法接受小野洋子的藝術風格,他們不承認自己喜歡的歌曲,其實部份是因為自己的偶像受她影響而來的。他們讚美披頭四,卻嘲笑晚年洋子的醜態,甚至把分裂怪罪於她。
喜歡電影的人不知道該怎麼談論張作驥導演的性侵案。他們愛死了張導的作品,讚美當中的真實與不可多得的細膩情感,可是這些聲音,在張導刑期定讞後,全都成了尖語酸文。
現在大家好像只能說「大家都能接受」的話,卻不能接受自己內心最原始的真實答案。
當需要給答案的時候,當需要發聲的時候,先問問自己,你最真實的答案是什麼吧。
如果就是高傲,為什麼不能高傲的理直氣壯?如果就是喜歡八股,那又何妨?
接受那個答案吧,那才是你最應該尊重的聲音。
後話,那個「The Beatles,Tomorrow」的展覽,我趕在最後一天去看了。我是為了小野洋子去的,那也是我唯一感興趣的地方。洋子的照片不多,但卻有她和藍儂的結婚相冊。展覽空間以年代最為區隔,明顯的可以看到當洋子出現在藍儂身邊後,整個披頭四的變化。在我這「外人」看來(如果以非披頭四粉絲來說的話),她的出現,實則讓這四個男生的靈魂做了很大的釋放。展覽很好看,看到手稿和當年留下的原版唱片時我真捨不得走。
最後一天展覽是星期一,我下午四點到,以為應該沒人了,卻還是人潮一波波。其中最大的族群,竟然是比我年輕至少十幾歲以上的下個世代的人,我很訝異。
雖然大部份的他們自拍的時間比看著展品的時間多很多。
到底是真心喜歡披頭四的音樂?想來看看五月天瑪莎策的展?好奇?喜歡營造文青形象?為了上傳臉書、部落格?看了之後的感覺呢?覺得無聊?感動?
啊,突然好想知道大家心裡面真實的答案喔。
我在照片裡跟洋子合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