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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熙妍 / 陪你到最後

文 / 穆熙妍

 

2015 年的年初,大家還沉浸在新年的開始,十六歲的Milky,健康開始走下坡了。

 

她的食量沒有減低,但是體重稍微減輕,嘴角泛出一點粉紅色帶血絲的口水,下顎有一點腫起。家庭醫師初診後,覺得是老貓常見的牙周病,所以給了我們滴劑。一週後狀況沒有改善,醫師懷疑右邊的小腫塊不是牙周病的症狀,覺得可能是腫瘤,建議我們到專門的醫院檢驗。在一週內我們跑了三家診所和醫院,做了血液檢查報告、心電圖、X光片,電腦斷層,病理切片化驗等等,最後醫生斷定Milky 得的是鱗狀上皮細胞癌,一種貓常見的口腔癌症。

 

像人類一樣,動物的癌症治療也大致上分為三種:切除、放射性治療與化學藥物治療。以Milky 的狀況,採用手術切除法,要切掉整個下顎。放射性治療每週要麻醉一次,以Milky 的年紀來說不適合。比較起來,化學藥物最溫和,但只能有限度控制腫瘤生長,而對身體有副作用。主治醫師非常有耐心地分析給我聽,然後讓我自己決定。雖然面前有三種選擇,我卻感到束手無策。「這要怎麼決定?」我沉默了幾秒,反問醫師。

 

醫師也沉默了一陣子,開始和我解釋安寧治療的概念,我是到那一刻才恍然大悟,醫師想表達的是:「妳的貓不會好了」。

 

首先,切除下顎實在太可怕,我不覺得Milky 會開心。十六歲的老貓無法承受放射性治療與麻醉,所以也不考慮。由於這種口腔腫瘤很少在早期發現,大多數的飼主都要到中後期摸到腫塊才帶著寵物就醫,所以藥物的效果也十分有限。選擇看起來很多,能採用的幾乎是沒有。我問醫師,如果選擇安寧治療,用消炎藥與止痛劑減緩痛苦,避免經由口進食改用插管餵食,這樣能活多久?

 

「我們知道也有高齡的貓,最後還撐了半年。」醫師這樣回答我。

 

「半年也沒有很久啊……」我的大腦一片暈眩,眼眶泛淚,像是有人狠狠給了我一記正拳。

 

然後醫生也哭了。

 

在病理報告出來之前,我用一週時間,在網路和書本中查詢貓狗口腔癌的資料,看到一個論壇中有位飼主遇到與我相似的問題。記得她說雖然她的毛孩子已經很虛弱,都要靠點滴維持生命,不太能吃喝了,但她還是不忍心讓牠走,想把牠留在身邊,多一天也好,就當作自己最後的一點自私吧!有網友回覆她,說覺得這樣毛孩子太可憐了,生活品質也很重要,該放手的時候就該放手,主人真的為牠好應該要考慮安樂死。然後下面大家一陣爭論,我越看心越慌,不知道萬一是我,我要怎麼辦。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寵物不會說話,我們怎麼知道牠開不開心?養寵物的標準與能力也因人而異,如何定義生活品質?所謂該放手又是什麼時候?現在我面對著一模一樣的問題,決定是什麼?

 

剛回台灣的時候,因緣際會接觸到了一些私人的流浪動物中心,其中有一個位在八里,還有網站可以捐款,看照片指定寄養某幾隻流浪狗。那個流浪中心是不關籠放養的,院子有攝影機可以在線上觀看毛孩子們走來走去。還有就是號稱不安樂死,每一隻狗狗都養到最後,這也是當初吸引我捐助的原因。當時的我覺得安樂死殘忍得不能想像;所謂動物保護,就是只要動物還有一口氣在,都不能剝奪牠生存的權利。

 

後來接觸更多流浪動物救助的朋友,也去了動物之家做志工,動物保護的概念對我來說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曾經在動物之家見過一隻非常可愛的混種狗,是主人送來棄養的。牠是中型犬,咖啡色和黑色的蓬蓬長毛稍微遮住眼睛,耳朵往前折,嘴巴短短圓圓的,狗如其名叫做熊熊。牠的年紀已經很大了,記得有十幾歲,狀況很差。不但雙眼白內障很嚴重,耳朵的髒汙堵塞到耳道口,眼眶有個很大的傷口,腐蝕到臉頰。飼主說牠太老了,晚上睡覺還打呼,自己不能(想)再照顧牠,所以帶來給我們。

 

當時值班的獸醫師和他解釋,第一,這樣年紀的狗狗不太可能找到領養人,第二,年紀和健康狀況這麼差,幾乎不允許手術,送牠來流浪動物之家,等於就是送牠去死。但熊熊的主人很堅持不要牠,而身為公立的動物救助中心,我們有接收的責任。

 

於是熊熊咧著嘴傻呼呼地笑著,看著主人騎上機車,頭也不回地走掉。

 

我當時是個很新的志工,還沒有辦法淡定地看待忠心跟著主人十幾年的夥伴就這樣被丟棄的事實。熊熊的前主人看起來也才二十幾歲,養了十幾年的狗,也跟了自己大半輩子了,就這樣狠心地把牠丟給不認識的人,連送終都不願意。我摸著牠的頭,在角落氣得流淚;我當時好像有狠狠地瞪牠前主人一眼,但我記不得了。

 

值班的獸醫師很資深,內心比我強大得多,他要我往好處想:「事情可以更糟,他可以把狗隨意扔在路邊,那麼牠也是死路一條。起碼這個主人還願意帶牠來,把牠交給我們。」

 

於是我才明白,做志工的人要有很多的體諒與很少的期待,才能快樂地做下去。

 

我們接收了熊熊,特別把牠安置在單獨的空間裡,與其他的狗不同籠。但牠非常害怕,眼睛看不清楚的牠,不知道自己在哪裡,為什麼四周都是陌生的狗。牠連坐都不敢坐,站在籠子的中央發抖,嚇到失禁。第二天我再去的時候,其他志工和我說,熊熊已經被安樂,去做大體老師了。

 

事後很多年,我都無法忘記熊熊那張可愛而混亂的毛毛臉,我們短暫的相遇,還有牠最後令人心疼的身影。

 

動物的生存權利當然非常重要,但是生命尊嚴同樣珍貴。我絕不要讓我自己的貓狗,變成熊熊那個樣子。我要為我的毛孩子做最後把關,我不會因為自己的軟弱而讓她死撐。在Milky 還能吃能玩,有生存慾望的時候,我會支持她,和她一起努力。但等到她連很基本的樂趣都被迫放棄,生存變成痛苦的時候,我會讓她走。

 

「到那一天,妳會讓我知道的吧?」我對著脖子上圍著餵食管的Milky 說,她正專心看著窗外吃飼料的珠頸斑鳩,理都不理我。

 

「妳一定要讓媽媽知道喔!」我摸著她的背,繼續碎碎唸。「媽媽希望妳快樂,妳快樂,我就快樂。」

 

 

本文出自《陪你到最後:小豬熊Toffy萌日記》台灣知識庫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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