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人的共通特質，就是總會陷入無處可去的無聊。不管你是在東京、紐約、香港還是台北。無論你換過幾個對象談戀愛，跟多少的人約會或交往，只要你在同一座城市住久了，而且又不離開，那麼可以去的地方，能做的事情，就是那幾個。城市裡談戀愛，只是換湯不換藥。
「接下來要去哪？」是一句恐怖的魔咒。跟一個人交往久了以後，好玩的地方都去過了，要是碰到兩個人都不願意花腦筋開發行程的話（東京每年還有新景點開幕可去；台北是根本沒行程好開發了），彼此擺爛，只要其中一個人丟出這句話來，另一個人回答「隨便啊，看你」，那便是戰爭爆發的開端。
不過，對於剛開始交往的對象，「接下來要去哪？」並不構成威脅。雖然都是跟以前交往的對象去過的地方，但至少是跟這個人沒去過。換湯不換藥，但因為新對象，所以至少湯還是熱的。
土生土長的東京人山田君，那天問我，對於「剛開始的約會」有沒有一套標準系統。標準系統？聽起來很像是電腦作業系統，還是什麼生產線上的規則似的。山田君回答我：「差不多也是相通的意思啦！」總之，他說，對於像他這樣，一整年可能都不會離開東京一次的本地人來說，從高中開始到大學，再到社會新鮮人，大家談戀愛都幾乎有一套標準系統。
第一次一定是吃飯囉。學生沒錢，去不了高級餐廳，就是居酒屋。週末居酒屋限時兩小時，恰恰好。時間到了，再轉戰咖啡館。因為已經在大聲喧嘩的居酒屋開嗓，又喝了點酒，膽子大了，於是在咖啡館對坐時，就有勇氣「無意間」發現對方的手很小或很大，抓起對方的手，單手貼在一起比大小。接著，下一步就是看掌紋。看掌紋，就是兩隻手抓起對方的手了，而且得花點時間釐清。
第二次以後的約會，大家就開始去電影院、星空球體放映廳，那種燈一關，坐得很近，可以「不小心」碰到彼此的手的空間。其他「寓教於樂」的場所，山田君毫無思索地說，水族館自然是比動物園好一點。動物園的話，就一定要在夜行館裡待久一點。為什麼呢？山田君一副嫌我笨的樣子，說：「當然是因為水族館跟夜行館都很黑啊！跟一群小屁孩擠在櫥窗前看動物時，那麼黑的地方，恰好可以偷牽手嘛！偷親都可以。」
話說到一半，山田君看到我手機裡的照片。是我上星期去北海道旭川動物園裡拍到的大白熊。
「超可愛的！好像抱一抱喔！」山田君孩子氣地說。
「抱了就會被吃掉噢！」我說。
「那麼可愛，抱過以後，就算被吃了也願意。」他開玩笑地說。
「最好是啦。」那麼可愛，卻那麼凶猛。這世界總有這樣令人想飛蛾撲火的動物。而人也是。跟一個還不夠熟悉，卻一廂情願覺得好可愛的對象在動物園約會時，也許柵欄裡的這些動物，已經偷偷給了警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