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醉時想起的那個人，基本上不會是來接你的那個。
那天我發了這條微博，回應者眾。很多勸人的，最後實在說不通了，就說：你上輩子一定是欠他的。愛情故事裡，但凡可以總結出一兩個道理的，也可以一言以蔽之，就那一句：人性本賤。
我幾乎局部同意了這個觀點，而在我既往的感情經驗裡，好像真的是這樣，就是，你愛的那個人，不那麼愛你；而深深愛著你的那個人，你又不那麼愛他。
爛人都是你寵出來的，好人，卻是你狠心所得。但我們是多麼勇於鍾愛爛人啊，如仰望星空；我們又多麼善於虐待好人啊，像腳踏實地。所以又有了一句話：你在此人這裡得到的，一定會在另外那人那裡還回去，愛的能量是守恆的，犯賤也是。
我的一個朋友，似乎總在這樣的夾縫中求生存。他真心愛著的那個人，總被另一個人傷得片甲不留，於是他常常去勸慰，充當指南針、保溫瓶、OK繃、緊急燈，對方毫無感激，甚至還感到厭煩，偶爾戳他兩句。他受傷了，就去找深愛著他的那個人，把那人當指南針、保溫瓶、OK繃、緊急燈，甚至變本加厲，還當對方是洗腳盆，冤冤相報何時了啊？有天他喝醉了，打電話給我，說：我人生的理想，就是兩情相悅。悲觀地看，兩情相悅基本上只存在於愛情初期，隨後的博弈之中，必有輸贏，或者不是輸贏，而是感情交易中的貨幣價值，美金與泰銖的較量。老話說得好，誰先認真，誰就輸了，但這陳腔濫調，不在我揭穿的範疇之內，我用白話說，意思是：比較容易得到的，大多不會感到那麼珍貴。用另一種說法講，就是：犯賤的那種，還滿像真愛的。
就像我小的時候，魂斗羅還很紅的年代，我的語文老師家買了台遊戲機，五塊錢可以玩三十分鐘，於是我就省下了每天媽媽給我的五塊錢，心心念念去打遊戲，邊打邊看錶。那時的願望是，長大的第一筆錢，就要買一台小霸王。
多年之後，當我們都已經長大到可以隨時滿足那個願望的時候，我終於還是沒為自己買一台小霸王。今年生日，好友送了我一台，他就那麼輕易地，笑著，一大早放到我的辦公桌上，我很開心，甚至擁抱了他一下。
幾天後，我把遊戲機帶回家，插上電，默默地打了一局，輕易過關，我並不特別開心，大概就是「哦，好吧」這樣的心理狀況。我的意思是，人的感覺微妙在於，你會放大你不容易得到和得到了一些但還想要的那部分感受。如同愛人，他不能唾手可得，不能隨叫隨到，甚至爛得可以上網吐槽，也因如此，給你一點的時候，你才會記憶深刻，覺得格外珍貴。
當然，這不能算是完美的戀愛，但也不能否認，因為期待得太苦，會導致得到的時候分外甜。所以每個人記憶中最痛苦的那段感情，必受重視，享有最高牌位，日夜焚香，每年清明、每次酒後，還要弔喪一次。
你當然可以選擇離開不愛你的人，並因此得到愛你的那個，而後完成一次巨大且華麗的逆襲，享受不那麼愛所帶來的放鬆、無所謂、輕而易舉，但註定歡愉少於上一次，這是不犯賤的代價。
所謂久旱逢甘霖的滋味，得旱到不行才可以，但我們要永遠知道，那甘霖不是因為真的是甘霖，而是因為等得太久、量太少。
每個人都是另一個人的甘霖，只是「旱」，太好被記住了。
本文出自《原來，你沒有那麼愛我》哈林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