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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多糟, 記得為自己烤一片吐司

文/陳默安 圖/Shutterstock

 

 

無論多糟你都不可能不愛那個為你烤吐司的人一旦你咬透酥脆的外皮吃到柔軟的麵包嘗到鹹鹹黃黃的奶油你便會永遠沉浸其中。」─電影吐司美味人生

 

  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吐司成了我最堅持的食物。

  還沒離家求學的年代,起床後,媽媽會慢條斯理地拿出吐司放進烤箱,烤熱之後再塗上黃澄澄的奶油,接著再烤一下,直到外皮邊緣變得酥脆,奶油完全滲進麵包中。

  烤好的吐司,必須以禮相待。媽媽會拿出她專用的小瓷盤盛裝吐司,我倆一人一份,好整以暇坐在沙發上慢慢吃吐司。

 

  不開電視,只聽音樂,媽媽吃吐司的模樣簡直像在品嘗法國料理。優雅,緩慢,而且享受。

  即使半小時後,她又必須換上工作服,蓬頭垢面滿頭大汗地忙至深夜。

 

  冰箱再怎麼空蕩都沒關係,只要有吐司就能讓我安心。

  往烤得酥脆的吐司上抹醬時,發出的唰唰聲,是廚房裡最美味的聲音。

 

序曲:回診

 

  回家休養,不代表只要專心等待下一次手術,這期間阿岸還必須回診好多次。

  第一次回診最緊湊,除了得跑骨科與整形外科,還必須到眼科檢查阿岸的複視狀況。

  「這幾天眼科都滿了,我也掛不到,你們回診當天再去加掛就好。」出院前,阿岸的主治醫師交代。

 

  回診當天,我們起了個大早,只喝了杯咖啡就匆匆攔了計程車到醫院。

 

  若不是阿岸出了這次意外,我真沒想到平日的醫院竟如此人聲鼎沸。

  候診處、走廊上、大廳,放眼所及都是人。推著輪椅左閃右躲,深怕碰到阿岸腳上的鋼釘,開始一連串漫長等待又等待的過程。

  眼見人潮沒有減少的跡象,決定先將阿岸安置在整形外科候診處,我先去眼科掛號。

  聽我說明來意後,櫃臺人員用毫無起伏的平板音調說:「今天眼科都滿了,沒辦法加掛。」

 

我猶抱一絲希望說:「可是是骨科醫師要我們今天來加掛的耶!」

大概看多了我這類死纏爛打的傢伙,櫃臺人員沒好氣地答:「那妳去診間問,看哪個醫師願意讓妳加掛。」

 

  好想笑。多像長壽鄉土劇的狗血情節,我必須可憐兮兮一間一間敲門,哀愁又戲劇化地哭喊:「醫生拜託啦!我男朋友出車禍後,視力也受影響了,拜託讓我加掛好嗎?拜託拜託!」

 

  想像到這裡,其實我笑不太出來。

 

 

 

 

早餐不吃吐司怎麼行?

 

  一對戀人若天生擁有類似的舌尖,是幸運的。阿岸與我沒這麼幸運,我們都需要妥協及讓步。

  初交往時,阿岸還摸不透我的習慣。偶爾假日睡得晚了,起床後的第一餐他便帶我去吃滷肉飯,那總讓我悶悶不樂;要不就是晚餐我吵著想吃吐司,卻被一句「吐司能當正餐吃嗎?」打槍,心不甘情不願地吃下飯或麵這類被認為是「正餐」的食物。

  經過幾次「溝通」後,我們終於達成共識:早餐一定要吃吐司,中餐晚餐沒意見。

 

  空閒時分,我坐捷運搭公車尋覓一間間傳說中的烘焙坊,面對各型各色誘人麵包,最後我還是會選擇吐司,心滿意足拎著它回家。

 

  原本對麵包無感的阿岸,也漸漸習慣早上吃吐司,甚至開幾小時的車陪我到外縣市,只為了買一條魂牽夢縈的吐司。

  心無雜念烤熱吐司,塗上抹醬,並且仔細地品嘗它的每一寸,是我無可救藥的偏執,也是最幸福的事情之一。

 

  每天早上,我都會為阿岸與自己烤好兩份吐司。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

  冰箱裡,各種奶油、抹醬、起士片來來去去,唯有吐司永遠常駐。

 

上演:絕處逢生

 

  「你好,不好意思請問今天還能加掛嗎?」

  「今天已經滿了喔!」

  「不好意思,骨科醫師要我們今天來加掛,請問有辦法嗎?」

  「沒辦法喔!抱歉。」

  「不好意思,請問今天還能加掛嗎?」

  「我問一下……沒辦法喔!都滿了。」

 

  現實永遠比戲更絕望,值得慶幸的是,我沒有像狗血連續劇苦情角色那樣痛哭下跪,只是又跑回櫃臺戰戰兢兢詢問:「現在能掛到哪天的診?」

 

  他沒好氣地回答:「不知道。你就現場來掛號就對了。」

  「那幾點開始掛號?」我不死心追問,深怕他的耐心被我磨光。

  「早上五點半抽號碼牌,七點半開始掛號,沒掛到就隔天再來。」

 

  作夢也沒想到,掛眼科竟然比搶江蕙告別歌壇演唱會門票還艱難。

  早上五點還沒有公車吧?那我得搭計程車來;可是七點半開始掛號,如果趕不及去公司怎麼辦?而且還不一定掛得到。阿岸的視力禁得起這樣拖嗎?

  我又急又擔心,忍不住哭了起來,像是請求或傾訴,說阿岸車禍後視力一直沒有好轉,可不可以讓我先掛號。

 

  櫃臺人員面無表情盯著我幾秒鐘,然後低下頭敲敲鍵盤,遞來一張單子:「後天,九診九號。」

 

為什麼非吃吐司不可?

 

  有些偏執是會遺傳的,只是理由不盡相同。

 

  某次媽媽的朋友約她隔天早上去吃清粥小菜。

  「不要,我早上一定要吃吐司。」對於吃一向隨和的媽媽,罕見地一口回絕。

  「那家清粥小菜很精緻耶!吃吃看嘛!」阿姨不死心遊說。

  媽媽的神色毫無動搖,「結婚之後每天早上趕著給公婆煮粥,煮了二十年。我最恨在早上吃粥。」

 

  原來對媽媽而言,吃吐司更像是一種儀式。

  背脊彎得不能再彎時,為自己烤一片吐司,證明在傳統觀念與生活壓力夾殺下,仍能保有一點不需要妥協的堅持。

 

尾聲:不計一切代價

 

  「後天,九診九號。」

 

  像接聖旨般領過單子,我破涕為笑,幾乎是九十度鞠躬不停向櫃臺人員道謝,一邊歡天喜地將預約單小心翼翼收進包包,一邊用手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咧開的嘴流進鹹鹹的滋味,搞不清楚是悲傷還是開心。

 

  收好單子一抬頭,發現自己站在掛號處正中央,櫃臺人員還是面無表情,周遭民眾偷偷瞥我幾眼。

  好難堪啊!忽而大悲忽而大喜的我,彷彿演了一齣很難笑,也不感人的荒謬劇,站在舞台上不知所措,沒有同伴解救。

 

  突然驚覺!在我脫序演出時,有一條很單薄很脆弱的線,悄悄斷掉了。

  從意外發生後,我努力在所有突發狀況中保持理智冷靜,展現出一個文明人該有的模樣。而今在面對那令人迷惑茫然的醫療流程時,終究還是靠著在鄉土劇裡被鄙視的粗糙方式,拿到一張入場券。

  記得阿岸車禍當天,在急診室裡我聽到一對父子的對話。

  孩子大概才五、六歲的年紀,大概被急診室眾生相嚇著了,問著:如果有天他也像那樣受傷得很嚴重怎麼辦?

 

  「爸爸會不計一切代價讓你好起來。」

 

  這一刻,終於明白何謂「不計一切代價」。

 

  為了深愛之人,在龐大堅硬的現實面前跪伏下來,剝掉一層一層的驕傲、原則、秩序,拗折心志與信念,再多的不願意都得故作輕鬆吞下去。

 

  比起散盡家財,這才是一記陰狠的重擊。

  自己那副歪扭可笑的模樣,太難忘記。

 

世界很糟,記得為自己烤片吐司

 

  折騰一天,兩人都快餓昏了。

  已近下午,幸虧阿岸慣吃的便當店開著,悶熱空氣中的炸雞腿聞起來好油膩,但餓到胃痛的我開始猶豫,是不是乾脆也買便當吃算了?

 

  滿身大汗提著便當回家,我洗了把臉,打開冰箱拿出吐司送進烤箱,強忍著飢餓等待奶油融化。

  咬下的那一刻,很慶幸沒買一向不愛吃的便當。

  被奶油浸潤的吐司香氣四溢,微酥又柔軟,溫柔撫平靈魂的處處摺痕。

  在餐桌旁坐了下來,阿岸吃便當,我吃熱呼呼的奶油吐司。

  填飽胃袋後,我們又有說笑的力氣。

  無論現實多糟,無論難堪回憶多難忘記,我還是記得如何烤好一片吐司,我仍然是為自己烤吐司的那個人。

 

 

本文出自《深愛食堂》松鼠文化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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