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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週末，我到中部參加十多年好友的婚禮，舉辦在一個風很大的鎮上，不只我，其實新娘對那裡也同樣陌生。
大喜之日，每個人都笑容滿面，伴娘群整得新郎哇哇慘叫；直到拜別父母，老人家的眼淚頃刻掉了下來。
完成了訂婚儀式，擔任伴娘的我幫新娘提著白紗，她坐上禮車，我將扇子遞給她，看見她從半開的車窗丟下那把扇子，扇子落地，禮車緩緩往前駛去，那一刻，我有種彷彿跟什麼道別了的感覺。
在台灣民俗儀式中，新娘搭著禮車從娘家前往夫家時，必須丟下一把扇子，象徵丟掉了壞脾氣，從此才能與夫家融洽相處，當個好太太、好媳婦。
丟掉扇子，豈止只是丟掉壞脾氣，更被遠遠丟掉的，是一個女人的任性、自由與自我。
我深刻的感覺到，拜別父母固然令人傷感，可是也許很多人忘了，丟扇這個古老儀式，對於女人來說才是最殘酷的一擊，它讓女人親自向過去的自己道別，親手丟下屬於自己的某些部分，它用這種隱晦的方式催眠了每個出嫁的女性：妳必須丟掉很多東西，才能成就一個和樂的家庭，才能扮演好妳的新角色。
問題是，丟下了扇子，真的就能保證往後生活幸福快樂嗎？
而且，這不是很奇怪嗎，既然要共組另一個家庭，為什麼只有女人得丟掉壞脾氣？難道女人的脾性、自我、或任性，是最傷害家庭和樂的原罪嗎？
每個人都一樣，想建立一段新的關係，就必須學著割捨某些自己原有的枝葉，但那應該只是一部分的讓步，而不是全然的放棄。
不知看過多少女性在乖巧地丟掉夢想與自我之後，在婚姻裡變得面目全非，那未必是另一半的錯，也未必是夫家的錯，問題可能就存在於，她丟掉得太多，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一個連自己是誰都忘了的人，如何能去維繫一段良好的關係？
幸虧，丟扇儀式還有下一個步驟。
好友從車窗丟出扇子，載著她的禮車緩緩離去，我看見她的哥哥彎腰撿起那把扇。
對撿扇的哥哥來說，她不是一個必須與夫家和樂相處的好太太、好媳婦，她只是一個可以繼續任性、受寵的妹妹。
那些被出嫁的女人親手丟下的一部分，其實沒有真正的遺落，在她們遠去之後，還有最心疼她的人珍惜地撿起，彷彿在說：妳不需要丟掉這些，我們依然深愛著妳。
我想起與好友多年來的回憶，就像她哥哥手中的那把象徵壞脾氣的扇子，即使不盡然完美無缺，卻是最值得我珍惜的歲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