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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人這麼說：「女兒是老爸前世的情人。」
以前，媽咪從沒煩惱過這件事，直到妳誕生的時間逼近，我才開始忖度，我會不會因為爸比太疼妳而吃醋呢？我的媽咪吃過我的醋嗎？我又是如何看我的前世情人—我老爸呢？
妳外公是個外剛內柔的真性情男人，小時候媽咪總覺得他好兇喔！動不動就發脾氣，所以很少會主動靠近他。其實外公的急性子其來有自，在那個多子多孫就是多福氣的年代，每個家庭有半打、一打的兄弟姐妹並不稀奇，而外公在有六個弟弟的大家庭中，身為老大，得協助扛起全家經濟重擔。這樣的責任下，自然沒有什麼閒情雅致享受育兒的樂趣。況且，在那個年代，男人養家活口就是一百分了，遑論要他們做陪伴孩子這種像是娘們才會做的事情。
因此在我的印象中，外公醒著多是為了生意在忙碌，即使回了家，也老是眉頭深鎖想公事，有時候我們打擾了他，難免會惹他生氣，所以我總離他遠遠的，實在很難把他當作前世的情人。
直到我上大學之後，外公的事業穩定了，他的弟弟們也各自成家立業，肩上擔子自然輕了不少，便減少應酬早早回到家。這時，我才比較感受到「前世情人」的存在，不過，卻換長大成人的我不在家了。
還記得那時我和朋友們聚會玩到深夜，進了家門，偶爾會看到外公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我知道那不是他的作息時間，也明知他在等我回家，但親情的呼喚，抵不過年輕貪玩的心。我總故作輕鬆地跟外公打招呼：「您還沒睡喔？」就飛也似地鑽進房間，迴避心中小小的不安感。甚至有一次，外公可能實在等我等得太睏了，等不到我回家的他，寫了張小紙條留在我的書桌上，溫柔地「規勸」我不要在外逗留太晚。這時候，媽咪才真正感覺到外公內心柔軟的一面，離所謂前世的情人靠近了一點點，只是，媽咪還是玩心不減的在外玩到筋疲力盡，到黎明才捨得回家。
這算是一種現世輪迴嗎？每次妳爸比晚回家，我睡得不安穩的時候，總會想起當年妳外公坐在沙發上假裝睡不著看電視，其實是在等我進門的畫面。現在媽咪自己也為人父母了，漸漸可以懂得外公當時的心情。當妳在乎的人深夜未歸，會像是珍貴的寶物流落在外，一顆心怎樣都懸著，定不下來。
不過，我猜想，這就是大自然對生命安排的交替與流轉吧！我前世的情人拴不住我今世奔放的心，反而是被我今世的情人—妳的爸比給栓住了；轉眼間，命中註定栓住妳爸比的前世情人—妳也來投胎了。我相信他一定是又期待又忐忑，要怎麼寵妳愛你、再看著妳滿溢著幸福奔向今世情人的懷抱呢？
不同於母親愛孩子那樣，可以外放又肆無忌憚，男人對孩子的愛常是在深沉中卻又透露著無比的酸甜苦澀。
當年為媽咪等門的外公，等得再晚，也從沒打過一通電話給我，但媽咪進門那一刻，外公瞬間鬆懈的眼神，我沒有一次錯過。甚至在媽咪日後跟著爸比的事業迭宕起伏時，外公總是不遺餘力的出手相助。曾做過空調設備行業的他，在我和爸比的餐飲人生中，經常灰撲撲的一身，攀爬在我們的天花板及懸梁間。現在可以體會，除了父母之外，一輩子很難再遇到一個人可以對妳那樣無所求、無止境及無限期地付出。他們的付出，讓我們從嗷嗷待哺的嬰兒，成長為獨立的個體。接下來，開始有各式各樣的人出現在我們的生命之中，然而即使是最親密的伴侶，也不會再重現父母與孩子之間最初的愛。
有了伴侶之後，我們添了好多好多功課要做，關於相處、關於包容⋯⋯一切不再是理所當然。更殘酷點的說法，結婚，才讓我們看到自己的孤獨。
就像今晚這樣失眠的夜，爸比在呼呼大睡，媽咪滿腹的心事也只能對妳說。我們以為結婚就是要找個人來陪，但現在我發現，能夠學會跟孤獨相處的人，更能懂得如何調適和伴侶之間的距離。
夜深了，桌上擺著一本《入夜，擁抱你》，是諮商心理師蘇絢慧的著作，封底如此描述一對夫妻的景況：
餐桌旁對坐無語，手機滑出兩條平行線，蔓延一桌的寂靜。
小時候夢想成為的公主，翩然走進婚姻，
然而王子並非現實英雄，生活裡的柴米油鹽，無人拯救。
⋯⋯每日必經的戰場。
入了夜，幻化為千百種孤獨將你層層包圍、吞噬⋯⋯
聽起來有點嚇人，結婚不好嗎？離開爸媽，就會孤獨嗎？
沒錯，媽咪的確曾經有這樣的感受，結了婚，有了伴侶，反而因覺得失去自我而感到孤獨。然而，這是必然的過程，有一天，當妳能真確地享受孤獨，妳才會懂得如何擁抱自我，看見真實的自己，就像黑暗是幫助妳認識光明最直接的方式。
蘇絢慧說：「孤寂和愛，始終與我們如影隨形，而變相的關鍵是，擁抱。」妳必須先能擁抱自己，才能在別人的擁抱中察覺溫度。
有點抽象嗎？
過去一直以來被外公、外婆寵著愛著的媽咪，也曾經自恃著和爸比的伴侶關係，以為可以需索無度揮霍著另一個人的情感與包容，後來才發現，即使兩個人的愛再怎麼濃烈，仍然有各自的小時空，愛走到某一個階段時，必須學著在自己的時空裡運轉，也得學著讓別人在他的時空裡自由運轉，不可能有一個人在你們兩人的引力裡，只為了妳而轉動。
彼此都理解，才有機會在最理想的狀態下，完美地運行在最相近的軌道上。這是我們都要學習的，愛裡的自由，是愛裡的擁抱，更是愛裡的孤獨。
爸比和媽咪對妳的愛與擁抱，就像妳呱呱墜地時的光亮，理所當然，不需企求。但未來當妳遇見其他生命中重要的人，妳一定有機會看到黑夜來臨，妳會因為得不到的擁抱而受傷，產生了孤寂感。人們來來去去，他們不會像父母一樣毫無懸念地擁抱著妳，透過擁抱和妳對話，那時候，妳才有機會看見真正的自己。
請記得，當我們有一天不在妳身邊，妳要多抱抱自己、跟自己聊聊天、學會跟自己相處，其實黑夜、孤單、寂寞都不可怕，只有妳棄自己於不顧、不願面對自我，才會往最深的谷底墜落。
要知道，妳離不開的，絕對不是任何一個人的愛，而是對自我價值的肯定。溫柔體貼的對待自己，學習好好過「自己」的生活，那麼，孤獨便不會折損妳本該有的精彩。
本文出自《世界這樣殘酷，我們仍然溫柔以對》三采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