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Shutterstock 文/角田光代
「能夠計量的愛，充其量不過是卑微的愛。」
摘自莎士比亞《安東尼與克麗奧佩托拉》第一幕第一場安東尼的臺詞
莎士比亞斬釘截鐵這麼說，讓我聽了心頭微微一驚。因為我就是個動不動問情人：「你愛我嗎？」「你有多愛我？」靠這樣三天兩頭不厭其煩確認，持續成長。
遇到不肯回答的人還會責怪對方，而且我將此視為身為女人理所當然應有的權利。
感覺莎士比亞這句話等於在狠狠批評我：角田小姐，妳，真是膚淺透頂！
然而，事實上絕大多數的日本男兒接受的教育，就是必須隱藏自己的情緒。因此，會將心中的愛情化為言語，說出好比「喜歡你」、「愛你」、「愛你愛到發狂」這種話的男人，尤其是三十歲以上的，非常罕見。只要觀察態度就會知道了吧？對女性也要求察覺到細微的一舉一動。然而，女性在成長過程中並未受過這類「沉默是美」的教育，不講清楚還是無法體會。所以女性會提出疑問。我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你愛我嗎？你有多愛我？你喜歡我哪一點？要不然的話，你不愛我嗎？就像這樣。
面對一個完全不將愛說出口的男人，這世界上有絕口不問「你愛我嗎？」「你有多愛我？(量、質、純度)」的女人嗎？我問你呀，莎士比亞！
我很想這樣嗆聲。不過，等等！我突然想到，有呀！的確有些女人在交往過程中省略掉「你愛我嗎？」這個基本的質疑。然而，這些女性並不是不卑微，她們只是下列兩種之一。
交往的男人很明顯對自己著迷不已，甚至死纏爛打，這種事情根本連問都不必問，這是第一種類型。另一種則是直覺了解對方看來並不喜歡自己，因此開不了口問。
後者的話，我自己也有經驗，也常看到女性朋友做出類似的行為。舉個例子，假設我跟吉田(化名)交往。我跟他的關係怎麼想都是一對情侶，但總是哪裡怪怪的，似乎有無法讓人盡信的地方。吉田好像沒把我當成女朋友看待。想找他問清楚，又開不了口。這種情況下，百分之百是下列幾種可能：吉田劈腿？自己其實是吉田的劈腿對象？或吉田雖然沒劈腿，卻對前女友念念不忘？還是他並不討厭我，卻只覺得我是個馬馬虎虎的交往對象。總之，就是其中之一。這種狀況下，假設還是硬要問吉田：「你喜歡我嗎？」吉田這樣回答：「喜歡啦、愛啦，坦白說，我不懂究竟指的是什麼。」在這個情境下，例子裡的「我」跟「吉田」絕對無法順利交往。在美滿的關係中，定義根本無關緊要。「喜歡」和「不喜歡」，隨時都確實存在。說到底，能夠毫不在意、毫不畏懼，像個呆子一樣不停問著愛不愛我？有多愛我？這就是戀愛之所以能稱為戀愛的證據呀。一開始提到安東尼的那句臺詞，仔細想想，如果是針對克麗奧佩托拉「你有多愛我？」的回應，那麼，安東尼真正想說的一定不是「妳居然問這種事？真是太膚淺了。」在他腦海中閃過的念頭是「哪還用問？當然是好愛好愛！這～～麼愛妳呀！」然後經過帥氣地修飾，做出這樣的回答。
我想到，曾經有一本小說裡，當男生被問到「你有多喜歡我？」時，他的回答是「就跟春天的熊一樣喜歡」。
於是，我會不停地問「你有多愛我？」然而，似乎很可能會因為對方回答的用字遣詞，讓戀情一瞬間冷卻。
本文出自《名為我的天體，名為他的宇宙》時報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