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愛奇藝)
長達八十七集的如懿傳終於播完，我看得全身都疼，每晚八點都想看，但又看的萬分沉重痛苦，完結篇那一天，朋友說：「雖然知道美好大結局都是假的，真實人生就是這麼沉悶，可是兩個明明相愛的人，為什麼不能繼續在一起啊？」
我們總想著相愛就能在一起，相愛就應該能克服所有困難，另一個朋友則說，如果是她，她也不會選擇破鏡重圓，這個男人這樣對待你，就算不恨，也再也無法信任。
可有時我卻在想，這無關愛恨，而是更深一層的懂得，我們用無數歲月、無數經驗，終於徹底看清了對方，也看清了自己，妳和他，不是可以共患難的人。
人生總是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磨難，我們尋找伴侶，原先想要的，是一個可以共度難關的人，互相扶持、也互相幫助，可漸漸卻發現，那遠比想像中的困難。身邊那個人真的是十惡不赦的壞人嗎？想來不至於，要不然最一開始，妳也不會愛上他，只不過，順風順水時，誰不是從容平和，可一旦遇到艱險阻礙，人性卻是那麼禁不得考驗，有人會遷怒、有人賭氣不肯退後半步，有人剛愎自用、有人言語刻薄，有人只會自怨自艾、有人卻伺機報復……，頭先你以為是對方變了，後來才明白，也許他從未變過，而是以往你從未有機會，見過他的陰暗面。
電視劇裡，誤會解開後，如懿死了，留下皇帝追悔念想，但在現實生活裡，許多夫妻臨到老來是這個樣子的：他們仍住在一起，每日吃飯時同坐在一張桌子上，還是要說話的，但只能說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情，像是颱風來了菜價又要漲了、鄰居家誰罹了癌症，化療真是辛苦……，但即便是這樣不相干的話語，仍然是坑坑疤疤的，一旦觸及兩人不同的觀念，戰火就又要興起，於是快些換個話題，樓下鄰居聊不得，那便聊樓上的，不再想著要同心同德，日子終於過了下去。
還是有感情的。人對一件衣服、一雙鞋子，用久了都有感情，更何況對方是活生生的人。只是這樣的感情，與我們當初渴求盼望的，差之何止千里。
我有個朋友，生下孩子後，有產後憂鬱症，有次她先生對她狂吼：「對，生孩子辛苦，帶孩子辛苦，但那麼多女人生孩子，為什麼偏偏就妳得憂鬱症？說穿了還不是妳自己沒用？」這話像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因此尋短。
後來她慢慢痊癒，孩子上幼稚園時她找到工作，然後和先生離婚。我原以為她恨她先生，但她跟我說，的確她永遠不會忘記先生對她說的那些話，可是她是不恨的，因為她知道，先生不是壞人，當時她抱病在家，全家經濟都由先生一人支撐，她看醫生的錢，也都由先生支付，她不怪他，因為她比誰都瞭解，在壓力之下，人會有多失常，她自己能因壓力得憂鬱症，她先生難道就不能因壓力而暴躁失言？
可是她無法再跟這個男人在一起。有句網路笑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比的就是誰翅膀硬」，她發現她與前夫就是如此，沒有誰是壞人，可是光是把自己照顧好，他們都已耗盡全力，不是不想互相扶持，而是沒有那個能力，伸手去扶別人，下場就是兩個人一起摔死。
她跟我說，以前她一直以為，真愛應該是雪中送炭，你做不到的事，另一個人幫你，相反的，他做不到的事，你盡心盡力幫忙，但經歷過這麼多，她才知道，這樣的想法，只會慢慢讓我們把對方做的一切都視為理所當然，「一個人若是照顧不好自己，就千萬不要結婚，因為你只是拖累別人，當兩個人互相拖累時，哪裡還有愛可言？」
說「拖累」或者太無情，可仔細回想，我見過的夫妻，但凡感情好的，都是那種「少了對方也能一個人活得精采」的配對。我們和上一代人對婚姻的要求不一樣，五十年前的女人，只要丈夫不花心、不動手、會拿錢回家，就已經謝天謝地，她們不會要求丈夫尊重她們的意見，因為她們沒有意見，家裡無論內外，全由丈夫拿主意，她們充其量只是管家；可我們不同，我們有意見、有自我，不甘心自己的生命被他人安排，故此事事要求尊重，可若你無法真正獨立，別人又如何尊重你。
沒有誰是壞人，許多人分手了、離婚了，還是朋友，甚至更見恩義，因為身分不同。當你是枕邊人，別人只覺得你共體時艱是理所當然的，他正在受苦，你怎麼可以享福？就算他的苦是自找的，你勸不聽也管不動，你依舊不能自顧自的好好過日子，因為人家會說你自私、會說你無情；可一旦離了這個身分，你的付出都會被表彰。分內的付出都是責任，分外的付出都是好心。
有時我在想，也許，我們賦予了婚姻太大的神聖。結了婚、交換了戒指，躺在同一張床上，但我們還是獨立的個體、還是不同的兩個人，想法不同是理所應當的，犯不著用「同床異夢」這種唏噓的詞去形容，兩人想的都一樣才詭異呢。你是你，他是他，我們在一起，但我們還是自己。
學著和一個想法不同、看法不同、經常不認同彼此的人和平過日子，也許才是婚姻真正的意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