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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包樹上的女人》之四

不久之後,在我兼職的雜誌社,我再次見到大嘴巴費安娜。

費安娜穿著一條三宅一生的黑色裙子,好像穿上了一個麻布袋,只露出兩隻手和兩條腿,益發顯得像一個女巫;一個品味高雅的女巫。跟她一同出現的,還有一名外籍少年,約莫二十歲,有一雙藍寶石眼睛,臉上掛著開朗的笑容,人很活潑搗蛋。他來到雜誌社後,便沒有一刻安靜下來,不是向女同事們扮鬼臉,便是一屁股坐在別人的辦公桌上,拿起桌上的擺設裝模作樣研究一番。他長得迷人,女人們都捨不得罵他。男人長得好看,也占便宜。

費安娜身上仍然散發著那股橄欖油和松節油的氣味。她望了我一眼,在認得和不認得之間,我低頭繼續校對,沒有理會她,我並不希望她認得我。

她要找總編輯李盈,她們在房間裡談話。

攝影師阿鍾來了。

「今天要拍照嗎?」我問他。

「是的。替一個女畫家拍照。」他說。

「是房間裡的人嗎?」我瞄瞄李盈的辦公室。

「就是她,費安娜.羅。下一期的封面人物。」

「她有資格做封面人物嗎?」我懷疑。

「當然有。她在巴黎藝術界的名氣正在竄升,巴黎的畫廊都搶購她的畫。她是天才,二十四歲已經在巴黎走紅。一名中國女子,在巴黎走紅,絕不簡單啊。」

我一直以為,她只是一個賣畫和畫畫的女人,憑著色相推銷自己那些不怎麼樣的畫。原來她已經那麼出名了。我很難受,寧願林方文曾經跟一個平凡女人交往,而不是跟一個那麼出色和獨特的女人相愛。我完全沒有把握贏她。

我跟阿鍾說:「你要不要人幫忙?」

「你對她也有興趣?」他問我。

我點頭。

「那你站在一旁好了。」他說。

費安娜帶了幾套衣服來拍照,都是三宅一生和川久保玲的。對於衣服,她並不花心思。外籍美少年在其中一些照片中出現。阿鍾說,另一批照片會到她的畫廊拍攝。

大嘴巴費安娜完全漠視鏡頭的存在,她擺起姿勢揮灑自如,很有格調。經驗豐富的阿鍾也歎為觀止。外籍美少年蹲在她跟前,像個渴求母愛的孩子。林方文是不是也曾經占據她跟前的位置。

我問阿鍾:「你喜歡這種女人嗎?」

阿鍾笑著說:「她只喜歡少男,我太老了!這種女人,會吸乾男人的血。」

拍照完畢,外籍少年替她收拾衣服,她上前謝謝阿鍾。

「你很專業。」她對阿鍾說。

「你也是。」阿鍾說。

她突然望向我:「你是不是來買畫的那個女孩?」

沒想到原來她一直認得我。

「你好像對我很有興趣。」她說,「可惜,可惜我對女人沒有興趣!」說罷笑了幾聲。

她竟然把我看成同性戀者!

李盈決定用阿鍾在費安娜的畫廊拍的照片作封面。費安娜坐在畫廊中央,背景全是她的畫。在最遠處,她畫的林方文也被攝入鏡頭內。

關於費安娜的身世,訪問裡說,她家境富裕,出身大家庭,有十六位兄弟姊妹,三位母親,生母是侍妾,也是一位畫家,不過所畫的,是現實派油畫。一位女畫家,淪為別人的侍妾,也真是奇怪。費安娜與一些同父異母的兄弟姊妹關係冷淡。十七歲那年,她獨自跑去巴黎,原因是為了追蹤一個男孩。此後一直留在巴黎,兩年前才回來。

不過,訪問中最令人震撼的,是她坦言只喜歡少男:

「十六歲那年,便愛上一個只有十二歲的男孩子,他長得比我還高,很好看,我把初吻給了他。」

「十七歲時,愛上了一個十四歲的男孩,他是法國人。他要跟隨父母回國,我追去巴黎。第一次,便是跟他。」

「到了六十歲,還是只喜歡二十歲的少男。」

除了病態,我實在不知道得用什麼形容詞來形容她。

李盈問她為什麼只喜歡少男,她說:

「我喜歡青春,青春的肉體,青春的腦袋。青春不是日出,不是花開,不是任性,是實實在在的,充滿彈性的皮膚。」

我們爭奪著新鮮出爐的雜誌,費安娜實在驚世駭俗。女人說她可怕,男人說她性感,少男在議論他。迪之在電話裡跟我說:

「真是病態!千年女妖!」

我拿了一本雜誌給林方文,他看來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我指著封面上費安娜身後的那幅畫,問他:

「這個人是你嗎?」

「這個人像我嗎?」林方文反過來問我。

「很像你。」

他失笑:「這個人,只有一隻眼睛,沒有鼻子,沒有嘴巴,也不知道是不是人,你還說像我?」

「為什麼不肯承認是你?」

「為什麼硬要我承認我是這頭獨角獸?」

「騙人!就憑戀人的感覺,我知道那個人是你。只有戀人,才能捕捉那種神韻,費安娜捕捉得到,我也能捕捉得到。」

他沉默,不再跟我抗辯:「你說是我便是我吧!」

他突然問我:「你看過那張畫?」

「我在這個封面上看到。」我說謊。

「不!這個封面不可能看得這麼清楚。你曾經跑去費安娜的畫廊,對不對?」

「沒有。」

「我說你有。」

「你為什麼硬要說我有?」我問他。

「戀人的感覺。」他瞟我一眼。

我們兩人都忍俊不禁。

「你好奇心太重了。」他望著我搖頭。

「是的。我對你的好奇心特別重,尤其關於你的過去。你從來沒有告訴我,你和費安娜的過去是怎樣的?」我坐在他大腿上說。

「都已經過去了,你這麼好奇應該已經查過。」

「你也許是眾多男孩子中她最懷念的一個,所以她畫你。」

「這是她的自由。」

「是要好的時候畫的,還是分手後畫的?」

「別問了。」

「答應我,不要再跟她見面。」

「已經沒有見面了。」

「也不要到畫廊外面偷看她。」

他點頭,那是他第一次為我許下承諾。我突然明白,女人為什麼總為男人的諾言著迷,因為諾言總是那麼令人感動和軟化。

 

 

本文摘自本事文化《麵包樹上的女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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