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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婚Part 1

文/介末

竟然是個夢!

從結婚,到離婚,這七年竟然只是個夢。

我的人生仍然如少女的額頭般皎潔飽滿,了無缺憾,並沒有碰得頭破血流。我心滿意足的睜開眼,看見新的吊燈;環顧四周,是新的家具。一時間竟然恍惚:這是哪裡?

定神細想,我確實離婚了,這裡是我的新居,我在夢裡重溫了結婚離婚等鉅細靡遺的過程,這一夜竟然跨越了七年。

彷彿有面鏡子阻隔在晝夜之間,分開了兩個世界。在這個世界裡真實冗長的一切,在另一個世界裡不過是個短暫的夢。

◆◆◆

我不想起床。

起床意味著必須返回到鏡子這邊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我很難堪。

小學一年級的班會上,在眾目睽睽之下尿褲子,或者大學考政治經濟時因為作弊當場被抓,都不能與現在相提並論。

我欠大家一段冗長曲折的解釋,我害怕自己根本無法解釋清楚。

「妳怎麼會離婚?部落格寫得那麼肉麻。我以為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離婚,你們也要白頭到老。」水晶說。

每個人都這麼以為。
甚至包括我自己。
就算要放手,也應該由我先來。

現在才明白生活低調沉默的好處:所謂自生自滅,也未嘗不是種自由自在。

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牛皮吹脹一定會破,大道理都可以信誓旦旦的說給別人聽;輪到自己身上,縱然事情發生了也還是覺得有種不真實的隔膜。

善良的五月勸慰我說:「不要計較得失,至少那些幸福的時光曾經屬於妳,堅不可摧。」

但我並沒有失眠或食不下嚥,看從前的部落格文章也不覺得刺痛,倒時時因為恬不知恥的肉麻而臉紅。那些曾經的小小快樂就像吹過草地的微風,泛起綠色的漣漪之後便無影無蹤,並未留下什麼永恆深邃的痕跡。

我收到一封Email,要求對兩套香港特價度假產品含機票、酒店予以確認。細看資料,機票上是豬和一個叫C的女人。

雖然離了婚,但他並不介意仍與我共用航空公司里程卡上的積分。

聖誕吐故,新年納新,多麼緊湊的安排!

「麻煩你換新的電子信箱。」我打電話過去。
「我會。對了,把妳的相機借我用。」豬說。
「什麼?」我懷疑自己的耳朵。
「妳的相機呀,我要拿到香港用。」
「你自己的呢?」
「妳的比較專業嘛,效果好。」
「你自己為什麼不去買一台?」
「誰知道什麼時候再用?那麼貴,買不如借。」

我愣了半天,真正哭笑不得,「只此一次下不為例。還的時候別忘了把照片刪乾淨。」

「那還用說?才不會留給妳看。」豬得意揚揚。

豬從不願意幫我照相,我大概不是他心目中可以入畫的那類女人。

我甚至相信,這個男人將來度蜜月時會諮詢我哪個島嶼的性價比最佳,同時會問我是否可以幫他講價打折扣,不知算不算不計前嫌。

奇怪的是並沒有憤憤不平。
感情是沼澤,陷入容易,自拔困難;我們卻進出自如,如履平地。

在菲律賓的海灘上,我看見一個小男孩專注的砌成一座高大的沙丘城堡。傍晚漲潮,只一個浪頭,城堡就成了斷壁殘垣;再一個浪頭,就只見一片黃沙,城堡像從未存在過。
也許我們的婚姻是用沙子做成的城堡,堂皇而脆弱。

◆◆◆

肖風曾經問我:「喂,怎麼會是和這樣一個男人?」
怎麼會?

第一次看到豬的時候,我馬上感到後悔──後悔為這次相親特地買了副隱形眼鏡。

他的聲音像是風吹過一根空的金屬管;為了顯示聽得認真,我不時與這個男人對視片刻,於是看清了他醬黃色的臉、模糊的五官、寒酸的灰色棉大衣與巨大笨重的人造革旅遊鞋。

我避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在沾滿污漬的鏡片後面閃爍,像兩個小小的三角形的洞。

從假山上下來的時候他像紳士一樣伸出手來扶我,卻突然腳下一滑順流而下。看著仰面朝天躺在雪地裡的豬我放聲大笑,毫無憐憫之情。

午飯吃到一半的時候他問我:「我們以後還會見面嗎?」
我迅速估計了一下形勢,反問:「你覺得呢?」
他笑了,說聲「會」,付了帳。
「如果我當時說不會你會怎麼樣?」事後我問他。
「AA制,各付各的。」他自得的回答。

第二次見面是在公司樓下。

看見他我說不上高興,但很高興能把禮物帶進辦公室──我那該死的虛榮心。

他送來的康乃馨用皺巴巴的報紙包著,玻璃花瓶打著施華洛世奇的logo卻含著碩大的氣泡。「假的。」同事說。

事後他說,外國都用報紙包花,花瓶是公司發的,員工禮品。

晚上去跳舞,他沒有一腳踩在鼓點上,因為身形高大,所有的不協調都被放大,被他攬在懷裡異常不自在,像對著一堵活動牆,礙手礙腳。

就算是被追求的虛榮心也不能減低嫌惡之情,我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的第三次邀請。

那時我剛從大學畢業,充滿幻想,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擁有美好的未來,許多可能。相親,不過是生活的調劑之一。

如果事情就這樣結束,那麼我的人生會是另外一副模樣。

但是。

「但是」這個詞,猶如一個轉彎,事情總是因為無數個「但是」呈現出九曲回腸的形態。

「妳以為妳年輕嗎?很快就老了。妳以為今後機會還很多嗎?相親的規律通常是一個不如一個。」我媽這樣說。

在這樣的勸導之下,我怦然心動。

◆◆◆

我不知道,為什麼在最該浪漫的青春時期,我卻是無知而世故的呢?或者說,因為無知而格外世故,因為世故而格外冷漠。

我知道我曾經很想把頭靠在一個男人肩上,他的二胡拉得那麼憂傷;我知道我迷戀過另外一個男人,他有一雙看不見底的深潭般的黑眼睛;我曾經愛上了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孩,我們在辦公室坐了整整一夜然後踏雪而歸。但我很驕傲自己竟然把持得法,收放自如,不曾為「無用」的浪費太多時間──他們並不是最佳結婚對象。

我的時間要花在有用的地方。
我像乾牛皮一樣頑固,像花崗岩一樣自負。
正如畢業是留在北京工作的最佳時機,年輕也是結婚的最佳時機,儘管結婚對我來說就像一團閃著金光的霧,看不分明。

人人都要升學。
人人都要就業。
人人都要結婚。
人人都要做到的,我就要做得比人人更好。
上更好的大學,找更好的工作,結更好的婚。

每件事都該有個目的。
人生就是從一個目的過度到另一個目的。
念書是為了考試,工作是為了賺錢,戀愛是為了結婚,我的世界是這樣清晰明確,一絲不亂。

◆◆◆

大學畢業後,我進入一家網路公司。那時它歸屬於高科技產業,占據了一片寸草不生的郊區。

和我同住一間員工宿舍的同事長我幾歲,胸大腿長,眼亮膚白,只是牙齒大、長而參差,這讓她的臉看上去像個佛手。

總的來說,這是個可愛的女孩兒,想嫁人的時候除外。

她常常抱著吉他彈撥,彈著彈著就哭了,問我她為什麼嫁不出去。我不知如何是好,但

我又不能娶她。

某天半夜,一條黑影沉默的站在屋子中央,我幾乎被嚇得魂飛魄散。

拉開燈,我看見佛手拿著一把鋒利的剪子。她突然對我嫣然一笑,然後一把抓住自己的長髮,喀嚓就是一剪。

還沒等我從震驚的狀態中恢復過來,她已經把頭髮剪成鳳梨葉狀,短短的朝四面放射著。

「妳瘋了?」我上前搶她的剪刀。

她嘿嘿的笑,「再嫁不出我就去做尼姑。」

我知道她的故事:與一個青梅竹馬的男生苦戀多少年,最後對方另覓新歡,她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反反覆覆的講這個故事,並說自己一定要結婚。彷彿結婚就是報了仇。

那個時候,從公司回到宿舍需要經過一片又一片漆黑的麥田與苗圃。佛手每天都在淩晨兩點左右穿著裙子,獨自穿行在颯颯作響的黑色葉片與枝條之間,眼睛明亮,神情激動,像《聊齋》裡的女鬼。她說她泡在辦公室電腦上用QQ「釣魚」。那時QQ剛剛興起,使用人群相當整齊,並不像現在這樣魚龍混雜,她立志要在上面找到一個丈夫。

我一半諷刺一半擔心的問她怕不怕回來的時候被按在麥地裡強姦?

她只是嘿嘿一笑。她無所畏懼。

佛手那年大概二十五六。就像大馬哈魚到了某個時期一定要迴游產卵一樣,為此不惜葬身熊腹。女人在此時也被生育的本能催逼得心急如焚。

佛手的舉動讓我驚恐不已。我以為女人到了這個時候仍然嫁不出去就只剩下發瘋這條路可走。

我不能容忍自己這樣可憐。
我要我的人生一路順風。

 

本文出自《裸婚》方智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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