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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 Day—真愛挑日子(上)

文/ 大衛.尼克斯

愛丁堡,蘭開勒街

「我想重點是要有所改變,」她說。「你知道的,就是具體去改變些什麼。」

「什麼?妳是說類似『改變世界』嗎?」

「不是整個世界,只要改變自己周遭,一點點就夠了。」

暗夜裡,他們倆蜷在單人床上,靜靜躺著一會兒,然後開始笑著。黎明前,他們的聲音聽起來特別低啞。「天啊,你相信我剛剛說什麼嗎?」她不可置信地說。「我聽起來好八股,對吧?」

「有一點。」

「但我是在啟發你耶!我想提升你可悲的內在。畢竟不久後,我們就要面對人生的冒險。」她轉過身面對著他。「但我想你也不用人提醒,你應該早就規劃好了吧?搞不好連流程圖都畫好了呢!」

「怎麼可能。」

「好吧。那你想做什麼?未來有什麼打算?」

「我爸媽會先幫我把東西搬到他們那借放,接著到他們倫敦的公寓住幾天,和朋友們見面,然後去法國——」

「非常好——」

「再來可能會去中國,看看那裡究竟在幹嘛,還可能會去印度旅行——」

「旅行,」她嘆了口氣說。「好老套。」

「旅行有什麼不對嗎?」

「是逃避現實吧。」

「我認為大家過份高估現實的重要性了,」他暗自希望這番話聽起來高深莫測又迷人。

她哼了聲。「也許吧,反正負擔得起就好,但你怎麼不說『我要去放假兩年』?說穿了不就是這樣?」

「旅行可以開拓心胸,」他邊說邊抬起手肘,然後親吻她。

「喔,這樣的話,我想你的心胸未免太開放了,」她把臉別過去,一會兒後他們又再次靠在枕頭上。「總之,我不是問你下個月要做什麼。我是說未來,你以後想做什麼?就是,我也不知道……」她頓了下,接著好似想到什麼超新奇的點子(像五度空間之類的),她接著說:「……四十歲!你希望自己四十歲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四十?」他看起來很難接受這想法。「不知道。可以回答『很有錢』嗎?」

「那好……好膚淺。」

「好吧,那『很有名』。」他的鼻子輕輕碰著她的脖子,「聽起來很討人厭嗎?」

「不是很討人厭,是很……新鮮刺激呢。」

「『新鮮刺激呢!』」他模仿她輕柔的約克郡(譯注:Yorkshire,英格蘭東北部的一個歷史郡。)口音,把她學得像個笨蛋。這種情況她見慣了,那些時髦的男孩子就喜歡這樣,好像這腔調有多稀奇古怪,突然間,討厭他的感覺令她顫抖一下,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聳個肩轉過身去,背部貼著冰涼的牆壁。

「是啊,刺激,人生在世就是要活得有挑戰,不是嗎?為了所有的可能而奮鬥。副校長也曾經說過:『機會的大門會為你而敞開……』」

「『有朝一日,你可能會名留青史……』」

「不太可能。」

「所以,為什麼會新鮮刺激?」

「喔,不,我在胡言亂語。」

「我也是。天啊……」他突然轉過身去,伸手在床邊地板上找菸,彷彿想穩定自己緊張的心情。「什麼四十歲,他媽的四十歲。」

她對著焦慮的他微笑,決定說得更絕,「所以,你四十歲究竟會是什麼樣子呢?」

他邊點煙邊沉思。「嗯,是這樣的,小艾——」

「『小艾』是哪位?」

「大家都這樣叫啊,我聽見他們這麼叫小艾。」

「沒錯,我朋友確實叫我小艾。」

「那我可以叫妳小艾嗎?」

「好,你繼續說吧。」

「總之,關於『變老』這件事,我決定要維持像現在這樣。」

這就是達斯.麥修。她抬起頭,視線穿過瀏海看著他,他的身體靠在廉價的塑膠床頭上,即使沒戴眼鏡,她也很明白為何他想「維持像現在這樣」。他的雙眼緊閉,嘴裡漫不經心地刁著菸,側臉映著透過紅色簾幕的溫暖曙光,一副隨時準備拍照的模樣。看著這幕,艾瑪.摩利只想到「好看」兩個字,很蠢很老套,但卻沒有更貼切的字眼了,「帥氣」或許也可以。他輪廓深刻,皮膚下的線條讓人無法忽視,彷彿就算只剩骷髏也還充滿魅力。精緻的鼻樑泛著亮光,眼睛下膚色深沉,看起來有點像瘀青,但那是抽菸、熬夜以及和比戴爾女郎們玩脫衣撲克(他還故意輸)的結果。他的樣子有點像貓:眉毛細緻,豐厚而深色的雙唇刻意微微噘起,但現在有點乾裂而且染上了保加利亞葡萄酒的色澤。幸好他留著一頭亂髮,後面和側邊削得很短,因為現在沒上髮膠,前面的捲髮看起來蓬鬆的像頂笨拙的帽子。

他閉著雙眼,鼻子呼出一口氣,他知道有雙眼睛正注視著他,所以將手夾在腋下,用力顯出胸肌和二頭肌。那結實肌肉究竟是哪來的?顯然不是因為運動(除非裸泳、玩水也算運動),那應該是家族遺傳,這種東西就像可以繼承的股票、股份以及高級家具。帥氣也好,好看也罷,大學四年的最後一天,他睡在她狹小的外宿房間裡那張單人床上,他身上的多色渦紋四角褲拉到髖骨邊。「帥氣」,妳以為妳是誰?十九世紀的簡愛嗎?成熟點,理性點!別再胡思亂想了。

她拿走從他嘴上的菸。「我可以想像你四十歲的樣子,」她不懷好意地說。「我現在就可以想像。」

他閉著雙眼,微笑著說,「繼續說。」

「好——」她從床上坐起,把羽絨被塞到腋下。「你會開著敞篷跑車行經肯辛頓或雀兒喜區,最棒的是這輛跑車一點噪音都沒有,因為所有的車到了,我不確定,大概二○○六年吧,都會沒有噪音。」

他皺著雙眼在心裡默算,然後說:「是二○○四年——」

「你駕著跑車,離地十五公分向前狂飆,朝著國王路駛去,小肥肚頂著方向盤的皮革,手就像放在枕頭上;你頭髮稀疏,胖得不見下巴;你身形臃腫,擠在一輛小車裡;你曬得像隻油亮的烤火雞——」

「我們可以換個話題嗎?」

「你身旁坐著個戴太陽眼鏡的女人,她是你第三任,不,第四任老婆,大約二十三歲,是位非常漂亮的模特兒,不,那是她過去的工作。你們在尼斯或是哪裡的車展上相遇,當時她正躺在引擎蓋上做裝飾,臉蛋美麗的令人驚嘆,妝厚得跟鬼一樣——」

「謝謝妳,聽起來真不錯。我有孩子嗎?」

「你沒有孩子,你就離過三次婚。喔,然後那天是七月的某個週五,你們正驅車前往鄉間的度假小屋,小小的後車箱裝著你們的網球拍、槌球拍、一大籃美酒、小鵪鶉肉以及蘆筍。風吹過窗戶頂,你很滿意那樣的生活。第三還是第四任老婆對你微笑,秀出一口閃亮兩百倍的白晰貝齒,你也對她微笑,並試著忽略你們倆無話可說的窘境。」

艾瑪突然停住,心想:拜託別這樣,妳聽起來簡直像個瘋子。「當然啦,可能不到四十歲,我們就死於核武大戰,可能根本活不到那個時候!」她的口氣瞬間開朗明亮,但是他依舊皺著眉頭。

「也許我該離開了,如果我真像妳說的如此膚淺墮落——」

「不,別走,」她很快地說。「現在是凌晨四點。」

他翻了個身對著她的臉。「我不知道妳對我的這些想法是哪來的,妳根本就不懂我。」

「我知道你這種人。」

「我這種人?」

「我看過你,四處閒晃,對別人大聲說話,把整個正式的晚餐派對給搞砸——」

「我連個黑色領帶都沒有,哪能參加什麼正式晚餐派對,而且我肯定也沒有大聲說話——」

「如果我這麼糟糕——」現在他的手放在她的唇上。

「——你是。」

「——那妳為什麼要跟我上床?他的手放在她溫暖的大腿內側。」

「嚴格上來說,我沒有跟你上床,我有嗎?」

「這得看,」他俯身親吻她。「妳對這兩個字的定義是什麼。」他的手放在她背脊的下方,雙腿滑進她的雙腿之間。

「還有,」她喃喃地說,然後雙唇緊壓著他的唇。

「什麼?」他感覺她的雙腿像條蛇攀著他,把他繫得更近。

「你得刷個牙。」

「妳沒刷我不在意啊。」

「這太可怕了,」她笑著說。「你聞起來就像葡萄酒和菸草。」

「這沒關係吧,妳聞起來也是這個味道啊。」

她迅速撇過頭,中斷這個吻。「有嗎?」

「我不在意啊。我喜歡葡萄酒和菸草。」

「我一秒鐘都受不了。」她把羽絨被丟回給他,爬過他身上。

「妳要去哪?」他把手放在她赤裸的背上。

「廁所,」她從床邊書堆拿起一副國民保健指定眼鏡,標準的黑色大粗框。

她站起來,隻手抱胸,背對他說:「不要走開,」然後步出房間。她用兩隻手指勾住底褲邊,拉到大腿上,邊走邊對著他說,「我出去時,不要亂動房間。」

他用鼻子呼口氣,翻身坐起,瞄了眼這破破爛爛的小房間。裡面充滿各種藝術明信片與舞臺劇複印海報(不滿社會現況的舞臺劇),他確定裡面絕對有曼德拉的照片,搞不好那還是她的理想男友。這四年來他在這城市裡看過許多這樣的房間,每間都像是犯罪現場,而且肯定有妮娜.西蒙的專輯。雖然他很少拜訪同個房間兩次以上,但這一切都太熟悉了——燒盡的夜燈、枯萎的盆栽、尺寸不合且瀰漫洗衣粉味的廉價被單。她大概是那種著迷於蒙太奇裝飾而且附庸風雅的女孩子,她會拿大學同學和家人的隨意照,混搭夏卡爾、維梅爾、康丁斯基、切.格拉瓦、伍迪.愛倫以及塞繆爾.貝克特等人的畫作及照片。這房間裡的一切都無法中立存在,所有東西都呈現她的忠誠或觀點,並且帶著宣示的意味。達斯嘆了嘆,他覺得她就是那種會濫用「中產階級」這四個字的女孩。他可以理解為什麼「法西斯主義者」帶有貶義,但是他很喜歡「中產階級」這四個字以及其中的意涵——穩定、旅行、美食、禮儀、野心。難道他要為這些感到抱歉嗎?

本文出自 《One Day》(電影書衣珍藏版),馥林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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