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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窗外」

文/林青霞

多年之後再看我的第一部電影《窗外》,彷彿視線模糊了,看到的竟是「窗外」後面的生活片段和「窗外」之後的人生。

那年我十七,就讀台北縣私立金陵女中。高中三年級,同學們都在準備大專聯考。台灣就那幾所大學,人人都想擠進大學之門,功課不如理想的我,常感焦慮和迷惘,不知何去何從。也許是命運的安排,我註定要走上電影這條路。

高中快畢業那年,我和李文韻、袁海倫兩位同學走在當時最熱鬧的西門町街頭,經過天橋前西瓜大王冰果室(那時候學生們都約在這兒見面)門前,聽見後面兩位中年男子正在談論拍戲的事,我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結果那兩位男士就跟着我們,嚇得我一路從「西瓜大王」跑上天橋。一位男子抓着跑得較慢的李文韻,說他沒有惡意,只是想找我拍戲。當時我又瘦又小(還不到一百磅),心想他怎麼可能看得上我。他們想請我們喝咖啡,我們不肯,請我們留下電話號碼,我們也不答應。直說:「我們怎麼知道你們是不是壞人?」他沒轍,只好留下名片,請我們打電話給他,名片上寫着楊烈。因為還在上學,回家後當然沒有回電話。

高中畢業之後我沒考上大學,白天沒做事,晚上就到台北車站對面的補習班上課。有一天晚上我和同學張俐仁到「西瓜大王」隔壁的西裝店,拿訂做好的藍白花紋喇叭褲。走到街角轉彎處,有位矮胖、大肚子、突眼睛的男人,撞了張俐仁一下,問她要不要拍電影,回頭又看了我一眼,說我也可以。因為有了上次的經驗,跟他拿了名片就走了。這個人叫楊琦。

有一天,張俐仁到我家,兩個人無聊,偷偷跑到附近的雜貨店門口打公共電話給楊琦。互相推託了一陣,最後決定由我來打,我戰戰兢兢的。
   
找到楊先生,他說:「你再找四個同學,你們六個人,有一場戲是你們六個美女穿着功夫裝,在游泳池邊練功夫,大家打打鬧鬧就掉到池子裏,然後你們爬上來,於是若隱若現地看到你們的身材。」

我準備馬上掛電話,連說:「不演!不演!」他說:「那你要演什麼角色?」我說:「我們剛高中畢業只能演學生。」他說:「有一部學生電影正在招考新人。」於是我留下了電話號碼,等他有消息再打給我們。過一陣子接到他的電話,約我和張俐仁到咖啡館,他幫我們填了履歷表,帶我們到八十年代電影公司。記得當時我穿的是紫色的棉質上衣喇叭長袖,胸口繡着四個大大的白色英文字母LOVE,下着白色喇叭長褲,腳踩當時流行的鬆糕鞋。張俐仁則穿一條白色熱褲和六吋鬆糕鞋。辦公室裏有導演宋存壽、郁正春,還有一位謝重謀副導演,他們要我們脫了鞋站起來比高矮。臨走與我們約了個試鏡的日期。

我們家是傳統的山東人家庭,從來沒有接觸過電影圈。爸爸、媽媽、哥哥都反對,只有妹妹支持我。母親為此卧病在床三日不起,於是我打消這個念頭。

張俐仁試鏡那天,要我陪她去。植物園裏有六七位女生一起試,導演要求我也順便試一下,當時用的是八厘米黑白無聲錄影機拍攝。過沒多久楊琦到家裏來,說是導演選中了我做《窗外》的女主角江雁容,我驚訝地說:「怎麼可能讓我做女主角?我以為只是演個有對白的女學生。」

父母為了保護我,堅決不讓他們的女兒走入複雜的電影圈。我對拍電影充滿了好奇心,怎麼也不肯放棄。母親苦口婆心地勸我,甚至拿當年最紅的女星林黛和樂蒂做例子,她說:「最紅的明星到頭來也是以自殺結束自己的生命,你又何苦……。」電影公司三番四次派人到家裏來都被趕走,最後來了位山東的國大代表。見了老鄉三分親,加上我再三保證,進了娛樂圈一定潔身自愛,母親才勉強答應陪我到電影公司見導演。記得那天,母親拿着劇本把所有接吻戲都打了叉,導演連哄帶騙的說:「可以借位。」母親要了《窗外》裏演我父母的曹健、錢璐家的地址,出了電影公司的門就直奔他們家按門鈴。因為他們不認識我們,傭人說他們不在家。我和母親在門口等了很久很久,由下午等到黃昏,他們夫婦倆被我們的誠意所打動而開了門。母親經他們再三保證宋存壽導演是電影圈出了名的好好先生,這才放心帶我回家。

因為還未成年,母親代我簽了生命中第一張合約,片酬新台幣一萬元,分四次給。

簽完約當天,我就和張俐仁到西門町逛委託行(當時沒有名牌衣服,委託行賣的是國外進口的高級服裝,非常昂貴)。張俐仁發現有一對穿着時髦的男女,一直在打量我們,她說一看就知道他們是星探,果然沒錯,那位美麗的女子過來問我有沒有興趣拍電影,我說剛簽了約。看樣子他們很惋惜。後來才知道那男士就是國聯電影公司大製片郭清江(進了電影圈之後,我拍了一部由他導演的《槍口下的小百合》。)

又過了一段時間,不記得跟哪幾個同學又去逛西門町,迎面走來幾位穿黑西裝的男子,同學們驚呼柯俊雄的名字。第一次見大明星,大家都好興奮。過了一會兒後面跟來一位高大的西裝男士,他剛才是跟柯俊雄一起的,也想邀我拍電影,這次我豎起食指和中指老練地說我已經簽了兩年的電影合約。(成名之後,柯俊雄邀請我拍他公司的戲,我問他記不記得那年在街頭,他身邊的人找我拍電影的事,他竟然記得。後來我還是跟他合作了《小姨》和《八百壯士》兩部戲。)

在這期間,還有一位中央電影公司的經理張法鶴,經他妹妹透過張俐仁的朋友打電話給我,邀我見面,當然我不可能再答應任何人的邀約。(日後我也為中央電影公司拍了一部到舊金山出外景的《長情萬縷》。)

就這樣,我走進了「窗外」。

 二○○八年八月八日
                                                                                                                         

本文摘自《窗裏窗外》時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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