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果
雖然我也有一幫已婚的朋友，他們的婚姻幸福，或即使不圓滿仍舊在互相容忍的範圍中，偶爾聽他們發牢騷，說出惡毒的字眼，卻還是看著他們轉身走回伴侶身旁，我只是當了短時間的臨時派遣工，負責聽他們訴苦，再將他們的婚姻苦水倒進餿水桶而已。另外一群被正常婚姻關係排擠在外的「非婚」「不婚」亦即所謂的「結婚難民」，反倒因為臨床症狀雷同，因為人生已經轉到不同頻道了，可以一起討論的主題就跟已婚族關注的焦點有所不同，譬如，孤獨終老這件事情。
但說穿了，即便因為害怕孤獨終老才努力找個伴結婚的人，並不保證從此脫離孤獨終老的風險，畢竟，總有人先走一步，不管是離開兩人的婚姻關係，還是離開這個世界，最後，總要一個人終老，跟結婚與否無關。所以那些喜餅廣告，不要再灌什麼「找到另一半，人生才完整」這種華麗的迷湯了，畢竟人生跟婚姻可不是一盒喜餅就能打發的，開什麼玩笑。
不好意思，離題了。但我其實想說的是，一部日本電影給予的人生啟發，關於孤獨終老這個課題。
「大童心一」導演的作品，小田切讓、柴崎幸、西島秀俊主演的「‧‧」（La Maison De Himiko 中譯片名：彩虹下的幸福）
其實很早就在日本新聞網站知道這部小田切讓主演的片子，也不曉得為何，完全不清楚有沒有在台灣上映過，之後在住家附近的亞藝影音發現DVD時，赫然有種街角相遇的驚喜，隱約覺得是天意。
片商決定「彩虹下的幸福」做為中譯片名，還用了一段宣傳詞：「斷臂山之後，最令人怦然心動的電影」。但我其實不覺得這是單純講述同性戀的電影，而是「愛與和解」的片子，包括母女、父女、同性、異性、友情、慾望、好奇、體恤、誤解、到最後因為愛而和解。
電影中，穿著襯衫的小田切讓很迷人，在富士日劇「大奧」演出深情款款的將軍大人西島秀俊也登場。其中有段眾人在舞廳跳排舞的情節，很白爛，很kuso，很滑稽，小田切讓甚至還穿整套白西裝配夾腳拖鞋呢！但是，好歡樂啊！歡樂的後勁甚至可以延續好久。這畫面讓人想起敦化北路KISS舞廳還在的時候，大家不都喜歡在Disco舞曲陪伴之下，集體跳那種很假掰的大排舞嘛！
又離題了，但一定是因為小田切讓的關係。倘若有那樣一座看得見海的公寓，磁場與頻道相似的朋友約好在那裡一起變老，應該很棒才對，如果有小田切讓這樣的帥哥相伴更好。
可能是因為從二十五歲到三十五歲之間，不斷被一種單身孤老的恐懼逼迫著去找結婚對象，或即使過了三十五歲還未結婚，或離婚之後又急於走入婚姻，那種倒數讀秒的壓力往往讓人失去清楚思考的能力，誤以為結婚生子，就不會有「一個人老後」的問題，再怎麼樣也有伴侶或子女陪伴。可惜「實際操作」之後，或越來越多案例證明，可以在家人陪伴之下終老固然是大家所期待的基本款，但越來越多人被迫在安養中心孤單過日，或還未老到無法動彈就已經被子孫棄養，倘若自己沒有足夠的銀彈過活，想要找份可以養活自己的收入都成問題。尤其今年夏天那場雨勢來得急促的颱風警報，我們又恰好看到安養中心那些阿公阿嬤泡在水裡等待救援的畫面，誰不是猛然嚇醒，養兒防老這觀念，可能在自己還沒老去之前，就已經被滑鼠游標移進垃圾桶了。
印象中應該是三十歲前後，未婚的朋友就會開始嚷嚷，既然沒辦法結婚，那就約定，老了之後住在一起吧！互相照顧，誰幫誰推輪椅，誰幫誰拍痰，誰幫誰煮稀飯，一起去打流感疫苗，一起去做復健，誰先離開就先去天堂買預售屋，誰最晚走就要負責幫大家早晚三炷香。當時覺得這種承諾好歡樂啊，彷彿是什麼偉大的義氣，隱約也是壯膽的儀式，甚至有點狡猾，不負責任。這約定往往因為其中某人結婚去了，成員越來越少，但也可能幾年過後，又有人從婚姻狀態變成單身，又重新回鍋到這個計畫陣容裡。尤其看了小田切讓的彩虹老人公寓之後，不管男的女的，不約而同都點名這位帥哥坐檯，還很陶醉地肖想說，就是要像那樣面海的公寓，天氣好的時候，在藍天下面曬衣服，有柴崎幸那樣可愛的派遣員工幫忙打掃煮食，西島秀俊那樣的小型營造商老闆來修理圍牆，還可以在小田切讓起鬨之下，一起到鎮上熱鬧的舞廳跳排舞。
感覺真好，但實際不然，回到現實，哪個老人公寓不是找外勞來相伴，根本不會是小田切讓和柴崎幸。
到底要幾歲才夠老？到底要多少錢才能住進面海的公寓？到底要怎樣的交情怎樣的氣度怎樣共同生活的決心，才能夠如願的，優雅的，彼此照顧，一起變老，最後再攜手面對死亡？
老了，病了，無法動彈的時候，連世間最堅韌的親情都未必能夠守候到盡頭，何況是一群沒有血緣關係的朋友，一群因為單身而越來越固執的傢伙，有自己熟悉的生活區塊，喜歡的散步動線，對群體生活不輕易妥協，即便這樣，還能如年輕時候的約定，等到必須互相扶持的時候，就能帥氣收拾行李，一起迎接遲暮之年嗎？
明天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了，何況是老後。但可以有一群閒來起鬨的朋友，約好一起住進小田切讓的彩虹公寓，感覺起來，還是很溫暖啊！
本文出自 米果《只想一個人，不行嗎？》大田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