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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主婦 (上)

自從先生離開家以後,我就再也不需要服侍他了。

我不再讓自己留在原來的家裡,那裡留下的,全都是我失敗人生的痕跡。

我為他辭去工作已經三年,三年來,我們全心全意嘗試著再生個兒子,但沒有任何結果。直到外面那個女人,口口聲聲說她懷孕了,檢查確定是個男孩,後來的事情就只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其實我有點訝異,先生那邊的家庭都是贊成他離開我的,簡直就是採取全家鼓掌通過的形式,整個離婚手續辦得好像喜事一樣,我的肚子沒消沒息,處在絕對劣勢,他們留下原來我們住的房子給我,好像從此互不相欠似地,就這樣一夥人喜洋洋地揮揮手離開了。

我帶著我們五歲的女兒住在空蕩蕩的家裡,每天醒來,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一直哭,哭完了就開始找房子。網路上那一間間房子的展示,在我眼前,常常變成水濛濛地一片。我從來都沒辦法優雅地哭,衛生紙被我捏成一團一團地,散落在桌子上,就像打翻的餛飩湯。

我的女兒年紀還小,對於離婚這件事不是太明白,她常常問起爸爸什麼時候回來,我偶爾要先生打電話給她,先生也只是草率地應付一下。吃飽了嗎?睡飽了嗎?妳要乖乖聽媽媽的話。頂多這三句,女兒想多講都不行。我總是問自己,究竟男女的性別是怎樣的天差地遠,全都是親生的骨肉不是嗎?大部分的時候,我不為自己感到難過,我只是很可憐我那一心愛著爸爸的小女兒。

在離婚的一個月後,那女人打電話約我見面。有事想跟妳談談,她在另一頭,吞嚥著口水,小心翼翼地說。

不知道為什麼,她打來的電話,讓我心裡面有一些希望的種子,莫名地點點燃燒起來。我送女兒到幼稚園去,接著依照約定準時出現在餐廳裡。在熱鬧的用餐環境中,我假裝若無其事地研究著菜單。十五分鐘後,穿著一襲柔美白色洋裝的她,驕傲地挺著肚子走了過來。我注意到她手上並沒有戒指,那希望的火焰便往上又提高了一些。站在一旁的服務員替她拉開椅子時,一面客氣地聊著天,哇,應該快生了吧。謝謝,大約再過兩個月。她將腰桿挺了起來,那已婚婦女的氣勢,如大水般洶湧地向我襲來。

她輕輕地坐了下來,對我點了點頭。我意識到這是第一次見到她本人,那感覺並不好受,於是只能低下眼對著她隆起的肚子瞧。那七個月大的肚子並不算小,高度大約十五公分,卡在我們兩人中間,不知不覺地讓我想起自己消逝無蹤的十五年青春。

我有一種人生真的很荒謬的感覺。

我們雙方很有共識地安靜了三十秒。在恍恍惚惚中,我回憶著上次見到自己的婚戒,是小女兒拿來辦家家酒時戴上的時候,然後,那個東西去了哪裡呢?穿著白色洋裝的陌生女人,和我坐在同一個桌前,將我的記憶拉回當時的婚禮,他穿著同樣白色的西裝,站在禮堂前等我走過來,那男人曾經讓我相信了一些事情,現在,那個東西去了哪裡呢?

那女人的嘴巴在動,我聽不見她的話,她接著從桌子底下,推給我一筆錢,要我好好照顧自己的小孩,盡量不要再出現了。儘管餐廳很吵,我依然很記得她要我盡量不要出現的語氣,好像我是腐敗發臭的過期食品,誰都要捏著鼻子把我從冰箱裡扔掉的樣子。她的錢裝在白色的信封袋,壓在我的膝蓋上,就像一袋白包,宣告著某種死亡的意思。過去的事,請節哀吧。我好像聽到肅穆哀悼的背景音樂演奏著。先生連最後一次給錢,都不願意親自來,這樣的結果,要我不服都不行。

我沒有大吵大鬧,握著沉甸甸的那一包鈔票,我想這樣或許對大家都好。

我離開餐廳,便立刻去幼稚園帶女兒回家。我問她,媽媽的戒指妳有看見嗎?她說上次玩家家酒的時候有拿出來,後來就想不起來了。沒關係。我回答。反正我的婚姻跟妳的家家酒一樣不真實。我在心裡想。


家庭主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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