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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封情書吧!

文/張英姬

上週,有位學生記者前來採訪,說是系裡發行的雜誌要刊登對我的報導,並且提出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

  

他問我:「張教授上大學的時候有沒有收到過情書,您自己寫過情書嗎?」

  

這個問題始料不及,讓我有些慌張。我只好含糊其辭,雖然大學期間沒有寫過,可是現在經常寫啊。學生們給我寫信的時候經常寫「親愛的老師」,我給那些服役或留學的學生寫信的時候,也經常會以「親愛的某某」開頭,難道這不就是情書嗎?

  

雖然他的問題令人慌張,而且我的回答也很窘迫,不過這個記者的想法本身卻很有意思。看看近來的年輕人,別提寫情書了,甚至很少再聽到哪個學生提起這個字眼。

  

如今是通信手段迅速發展的時代,人們之間打個電話就能聯繫,坐趟地鐵就能走到想見之人的眼前,誰還會勞心費神地去寫信,然後呆呆地苦守著郵筒等候回信呢?

  

情書……

  

當然,如果把學生們寫下的表達自己深情厚誼的「親愛的老師」認為是情書,這難免顯得可笑,然而,對於我這個自從降生到這個世界,就從來沒有收到過可以稱做情書的東西,也沒有親自寫過情書的人來說,也算是一種自我安慰吧。

  

真正的情書,應該是那些沉浸於愛情和浪漫之中的男人和女人相互渴望,並且傾注全部心思寫下的真誠的文字。

  

恰好今天下午我給二年級學生上英文寫作課,主題就是文學作品的氣氛和「聲音」,教科書裡介紹了非常簡短的愛情告白文章,做為「愛情的氣氛」的範例。

  

趁此機會,我就讓學生給實際存在或想像中的男友女友寫封情書。寫什麼情書啊,還從來沒寫過呢,學生們好像撒嬌似的嘀嘀咕咕。為了讓他們儘快進入浪漫的氣氛,我就用答錄機放起了寧靜的音樂。我知道,他們柔軟的心靈,很快就會飛向自己珍愛的人。

  

休息時間,我大致流覽了學生們的書信。雖然我已經提醒大家不願意的話可以不用署名,所有的信上都還是寫下了寫信人和收信人的名字。這些信都是用英語寫的,我挑選幾封翻譯過來,介紹給各位讀者。

  

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走在街上,人海中映出你的身影。讀書的時候,每頁紙上都有你的臉孔。今天早晨,我在路上被石頭絆倒了,卻在行道樹凋落的黃色銀杏葉上看見了你的臉。

親愛的,昨天晚上我又打電話了,你不在家。我已經三天沒能看到你的笑容,兩天沒有聽到你的甜美聲音。現在,我擔心你是否愛我。我的心裡滿是痛苦。

我還記得和你一起看星星的那個夏夜。雖然承諾絕不離去,可是你違背了諾言。今天我抬頭仰望夜空,感覺寒冷的星星就像你冰冷的心。

有趣的是,這些書信當中,幾乎沒有學生在分析文學作品時常犯的錯誤,例如冗長、故弄玄虛或語法不通的句子。信中純粹而乾淨的情感、美麗的愛情氣氛,完全可以媲美下列大家可能聽過的人的情書。

我沒有一天不愛你,沒有一夜不是擁你入眠。我在指揮軍隊作戰的時候,我在檢閱連隊的時候,親愛的你也獨自站在我的心裡,控制著我的思維,填滿我的內心。

(拿破崙致約瑟芬,1788年)

我在十一點三十分回來。然後,我像個傻瓜似的坐在安樂椅上發呆,什麼也做不下去。除了你的聲音,我什麼也聽不見。我像個傻瓜,總是聽見你在說“親愛的”。今天我跟那兩個人什麼也沒說,很冷淡,弄得他們很不愉快。因為我只想聽到你的聲音,而不是他們的聲音。

(詹姆斯•喬伊絲致諾拉•巴納克爾,1904年)

親愛的,真希望能擁有創造韻律的才華。自從愛上你之後,我的腦海和心裡總是湧動著詩句。不,你就是詩。你就像自然吟唱的甜蜜、樸素而歡樂的歌。

(納旦尼爾•霍桑致蘇菲亞•畢柏蒂,約1839 年)

親愛的,難道是我做錯了什麼,你讓我如此痛苦?今天竟然沒有收到你的信。第一個郵箱裡沒有,第二個郵箱裡也沒有。你讓我如此心痛!哪怕只是看到你送來的隻言片語,我的心裡也會充滿幸福!你厭倦我了。此外,我想不出另外的理由。

(弗朗茨•卡夫卡致菲莉絲•鮑威爾,1912年)

一朵花在霜雪裡閃耀,就像我的愛在生活的冰凍和惡劣天氣之中發光。也許今天會去。我很好,心裡很安靜。我愛你,今天超過昨天,明天超過今天。

(約翰•沃爾夫岡•馮•歌德致馮•斯泰因,約1780 年)

這些書信的內容怎麼看都很普通、很單純,甚至有點兒幼稚,讓人很難相信是出自那些以作品複雜難懂著稱的作家之手。詹姆斯•喬伊絲、弗朗茨•卡夫卡、歌德,如果去掉引文後面這些耳熟能詳的名字,那麼這些書信也很難區別於學生們的情書。也許作家們聽到之後會從墳墓裡勃然而起,不過,我真的感覺,他們的文筆和學生們的書信沒有什麼不同。

這也許是因為,愛情本身就是非常純粹非常簡單的感情。無論是留下不朽名作的西方大文豪,還是通宵達旦苦讀這些作家作品的韓國大學生,老人也好,年輕人也好,富豪也好,窮人也好,愛是每個人都有的本能,也許只有毫無修飾的真實文筆,才能原汁原味地傳達這種本能。

這些作家向來以艱深的哲學思考和晦澀難懂的語言聞名世界,之所以能以更親切更人性的形象走近我們,也正是得益於這樣的書信。歌德等作家都是情書讚美者,歌德認為書信是「最美麗最接近生命的呼吸」,17 世紀英國詩人約翰•多恩也說「書信連接靈魂勝於接吻」。

  

今天的學生,對任何事都忍受不了緩慢的節奏,雖然他們也通過密碼般的簡訊,在手機小螢幕上表達愛情,但是對於那麼逼仄的空間,如何容納寬廣的心靈,卻不甚了然。如果是表達像愛情那樣純粹、乾淨而溫柔的感情,複雜而又冷漠的機器似乎不太合適,「生命的呼吸」也會窒息。

  

正如有人說的那樣,「手是心靈的執行者」。哪怕字寫得不好,也要親自拿起筆來,想著那個收信人的臉孔,在潔白的紙頁上傾注真誠,一個字、一個字地書寫,感覺不滿意就重寫,寫完之後還要再讀幾遍。然後,裝進最美麗的信封,輕輕地蘸著唾沫封好,最後塞進紅彤彤的郵筒……這個寫情書的過程,實在是甜蜜而又激動人心。

  

事實上這個過程也很複雜,很麻煩。在這個以光速運轉的通信時代,這個辦法會讓人感覺有點兒像傻瓜。

  

可是,愛情本身,不就是傻裡傻氣嗎?招之即來,揮之即去,這當然不是愛情。愛情應該是慢騰騰地來,不知不覺間已經端坐在你的心底,不會察言觀色,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突然躍起,即使你說自己又累又煩,快點兒走吧,它也還是像個傻瓜似的聽不懂,紋絲不動。

  

像今天這樣小雨淅淅瀝瀝的秋夜,似乎非常適合寫封以「親愛的」開頭的信,傳達傻瓜似的內心。

本文出自《我的生命僅此一次》時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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