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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勞無功的愛情就像禿頭認真翻著髮型雜誌一樣多此一舉

當那部好朋友變成情人的連續劇,熱熱鬧鬧地在台灣上映完結篇時,一個身邊不太熟悉的朋友,在某天聊天的時候,跟我說了這樣的故事。他是那麼的誠懇老實地講述著,讓這個故事變得有點感傷了起來。

*

我對她的感情,就像一個禿頭認真翻著髮型雜誌的樣子。

這樣的形容很奇怪,坦白說我的頭髮很多,算是濃密的類型。但今晚在日本料理店裡吃飯,當我耐心聽著她說著自己工作的事情時,一個頂上無毛的中年男子,興意盎然地站在書架前,翻著髮型介紹書的畫面,很莫名其妙就這樣冒出來。「沒有錯,我跟她的關係,就是這個樣子。」至少我認為是非常貼切的描述。

認識她是九年前的事,我們是大一同學,當時她站在教室門口講著電話。

「你為什麼這樣對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緊握著手機,講得眼眶泛紅。我坐在後門,盡量把目光放遠,不去注意她激動的神情。

「我對你那麼好,可是你居然這樣對我。你以後怎麼樣我都不要管你了。」

她說完這句話,就把電話狠狠掛上,一個箭步在我的斜前方坐了下來。

「可惡的爛人。」她自言自語著,「大爛人。大爛人。」

那是大學開學的第一個星期。夏天就像不肯罷手的流氓般佔領著世界,天空裡除了惡狠狠的太陽,連一朵白雲都沒有。一位女老師站在講台前,親切地要大家一個一個輪流自我介紹。我看著同學按照學號順序站起來講話,他們神采奕奕地說著自己的興趣,跟對未來四年的期望,那些志向都非常遠大。

不知道為什麼,我無法不盯著她看,她把頭放得低低的,肩膀一上一下地抽動著,幾乎在座位上哭了起來。

「下一位同學,宋以潔?」

老師喊出這個名字,她過了五秒才舉起右手,揉揉眼睛站起來。

全班的目光往她的方向投射,她又揉揉自己的鼻子。

「大家好,我是宋以潔,你們可以叫我小潔。」她發出沙啞的聲音,微微皺著眉頭。我發現她的鼻子非常可愛,細細翹翹地,以一種調皮又稚氣的姿勢,停在小巧的臉上。

「對不起,我今天過敏得很嚴重,所以看起來怪怪的。」她指指自己說,「平常是個活潑的人喔。請多多指教。」

「那麼請好好保重吧。」老師這樣回答,大家很能體諒地點點頭。

就這樣,她小小地鞠個躬,微微一笑,收了收衣角坐下。

是那個無所謂,帶著神秘的輕笑,讓我在從那一刻起,就無可救藥地喜歡她。

後來我們就跟一般的大學生一樣,自然而然地聚在一起,一起吃午飯,分在同組做報告。我們都是一群人一起行動,很少單獨相處,但我刻意地跟她選擇一樣的課程,為她跑腿借筆記,盡我所能地幫助她。希望有一天,她能突然領悟到,我是合適的男友人選。

很遺憾地,這件事情在我的暗自期盼下,始終沒有發生。

她陸續交過幾個男友,都不是我。每當那些男生讓他生氣,她就跟我抱怨,「要是他像你這樣了解我就好了。」她說。但過幾天他們和好以後,「其實他有很多優點喔。」她又會笑咪咪地替他辯護起來。

我會替她買檸檬汁當早餐,她看起來很樂意接受,不過從不讓我請客,堅持自己付錢。我有時候想,在她的心裡面,我是一起看電影,談小說,討論生活上細碎麻煩事的朋友,純粹又互不相欠的關係,除此以外其他什麼複雜的感覺都不存在。

我不能怪她,這件事我自己要負大部分的責任。

她幫我介紹過幾個她的女生朋友。我說不需要,謝謝。

「你眼光很高喔。」她盯著我看。

「才沒有。」我回答。「才不是這樣。」

在那個時候,我應該開口說,我喜歡的就是妳啊。可是我把那句話吞到肚子裡。「不需要,謝謝。」我只說了這個。

她曾誤以為我是同性戀,提議要找幾個男生朋友讓我認識。而我露出驚愕的表情。

「要不然你說說自己喜歡的女生條件?」

「一時說不上來。」我這樣說。

在那個時候,我應該大聲回答,我喜歡的女生條件是像宋以潔這樣的女生。可是大部分的話,都留在我的心裡面,每次當著她的面,我該表達的東西,都說不上來。

「電視上說樹獺是世界上移動速度最慢的哺乳類喔,大部分時間都是動也不動,一天只能移動幾公分而已。」有一次她提起這件事。

「就像我一樣啊。」我說。接著慢慢地把手放在桌上。

「就像你一樣。」她指著我的臉笑了起來。

一年一年過去,我對她越來越好,她累積的男友人數,也越來越多。

不是有一部很紅的連續劇這樣演嗎?一個無論無何都守候在女孩身旁的朋友,最後變成了她的情人,她相守一生的丈夫。

對我來說,那畢竟只是演戲而已,真實生活中,女孩也可以一直不理會你的人生。

大學畢業以後,每年我只能見她幾次,她陪我過生日,我為她慶生,三個月左右同學會聚餐一次,春夏秋冬共四次。

到目前為止的人生裡面,我沒有戀愛過,沒有倒在路邊血流不止,血跡斑斑的失戀過程。但我從來沒有停止關心她,她傷心的時候,我晚上就抱著電話睡不著。

有一年的情人節,我真的去花店訂了一大束玫瑰,鮮紅色的花,一大把逼得我都快睜不開眼睛,倒是結帳時的價錢,讓我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圓。

「這把梳子真不是普通的貴啊。」在象徵意涵上,一個禿頭男子,腋下夾著春夏最新髮型雜誌,一面付了錢,一面感慨地想著。

當店員給我一張卡片時,如同往常,我在那一刻退縮下來,只寫下祝福的話,沒有簽名。

「希望你愉快。」我這樣寫,心裡確定她永遠想不出送花的人是誰。

我怎麼能喜歡一個人,到我其實不需要她屬於我的這個程度呢?

我不期望有任何人能夠理解我對她的感情,大部分的時候,我自己都不理解。

今天我滿二十七歲了,她在日本料理店裡為我慶生,送我一個果汁機。

「天天喝果汁就能青春永駐喔。」她剪了一個清爽的短髮,帶著可愛迷人的表情。

我高興地收下。不知到哪來的信心,我覺得她是喜歡我的,只是不是愛,也沒有性的衝動。

「嘿,我決定下個月要去新加坡工作了。」她把落在額頭上的瀏海收攏到耳後,像是無意間提起一個話題似地,告訴我這個消息。「以後就不能像現在這樣,常常看到你。」

我把頭抬起來看著她,壓抑住傷心。我誰也不是,不能請她不要走。

「喔。」我說,我不過是個頂著光禿禿的頭的男子。

「你要好好照顧自已喔。快點找個女朋友啊。」

「喔。」我低下頭,把吃剩的高麗菜絲一把塞進嘴巴裡,除此之外無話可說。

「我會想你的。」她越過桌子,伸手捏捏我的肩膀,繼續說著話,倒是她的眼睛不自覺地紅了。「我會想你這個朋友。」

我點著頭。說了一些祝福的話。那本厚厚的髮型書,那把精美的梳子,那隻掛在樹上一動也不動的樹獺,事到如今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才好。

這不是一個愛情故事。我一開始就知道,那齣火紅連續劇中,兩人熱情接吻的圓滿結局,不是我們前進的方向。而夜很深了。

她堅持付帳,我沒有拒絕。我望著她從皮夾裡拿出信用卡,她側過臉時鼻子的弧線,依舊完美無瑕。

她要離開了,去一個以我緩慢的速度來說,根本移動不到的國家。我的眼眶發著熱氣,一時之間,那失落的感受很難解釋,我說要去洗手間一下,就頭也不回地跑掉。

馬路上的風吹得微微的,把地上的塑膠袋推著跑。

我抱著一台嶄新的果汁機,在冷清的街道上站著。

她穿著米色風衣走過來,主動給我一個擁抱,然後我們道別。

就像往常一樣,我等待著,直到她的背影在盡頭消失以後,才往另一個方向邁開步伐。

沒關係,不過就是禿頭男子,熱衷地研究髮型雜誌那樣而已。

我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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