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昭偉, 李翠卿, 蔡傑
就教育這件事來說，我期許自己能做到「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先努力盡我身為家長的本分，認真做蔡傑的爸爸，也認真做蔡傑的老師，能多做一點就多做一點。
蔡傑小時候，為了帶他做早療，我整整跑醫院跑了五年。
孩子們做治療時，家長都要在治療室外面等待。那些年間，我看到的家長大多都是媽媽，偶爾也會有阿公、阿嬤，比較少看到爸爸。因為枯等實在有點無聊，有一些媽媽會過來跟我聊天。
凡是要到醫院做治療的遲緩兒，無論是哪一種發展遲緩，無論症狀是輕微還是嚴重，都是父母心中無法抹滅的痛；因為我們的孩子永遠無法和一般孩子相提並論，許多人講起來都是一肚子苦水。
遲緩兒家長最常提及的話題，就是自己的孩子在學校老是被老師忽略或誤解，經常講到委屈地哭了。
「我們的孩子就是不懂，才要學，為什麼老師都不教？」
「為什麼老師都只在乎一些很聰明的孩子？」
聽媽媽們抱怨，雖然有時也難免有些感傷，但我對於這些困境的看法，跟其他家長是有一些不同的 。
我不是伶牙俐齒、擅長社交的人，如果遇到的媽媽講話速度太快，一直講一直講完全停不下來，我實在插不上嘴，那麼我就會靜靜地聽她抱怨。我完全理解照顧遲緩兒的壓力與痛苦，這些媽媽若需要一個情緒出口，我願意扮演聆聽者的角色，讓她們發洩一下挫折感，這樣心情可能會比較好一點。
但如果遇到的媽媽講話速度沒那麼快，比較願意聽聽我的經驗，我就會試著跟她們分享下面這個小故事跟我個人的淺見。
我曾經同時帶三個小孩一起玩遊戲，一個是我家重度自閉症的蔡傑，他當時是幼稚園小班，另兩個則是正常的孩子，大姐姐讀小學二年級，小姐姐讀幼稚園大班。其實若孩子都正常，雖有年齡差異，按理說要玩在一起應該不是太困難的事情；但程度若是差異太大，情況就變得很尷尬。
當我玩適合蔡傑的遊戲時，小姐姐還能勉強參與，但大姐姐就會一直抱怨「好無聊喔」「我不想玩了」；當我玩適合大姐姐的遊戲時，蔡傑又根本無法參與，只有發呆的份。
如果折衷換成玩小姐姐程度的遊戲，大姐姐就願意一起玩了，但最後就變成二個女孩兒一起玩，蔡傑一樣只能在旁邊乾瞪眼。
我很努力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分別找出適合他們個人的遊戲，大家終於都可以玩了，可是，就變成各玩各的，如此又違背了當初我想要達成的「互動」目的。
總之，不管我怎麼做，都無法做到圓滿。這件事讓我深刻體會到，當孩子程度差太多的時候，若還硬要湊在一起，真的很難教。
只有三個就這麼擺不平，那麼一個班級裡有三十個程度各異小朋友（尤其若還有程度落差特別大的孩子穿插其中），想要滿足每一位小朋友的需求，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在時間、心力都有限的情況下，老師只能盡力而為。
那麼，難道就真的完全絕望了嗎？這倒也未必。
你想知道，當初三個孩子無法玩在一起的故事，後來怎麼了嗎？
過了二年，蔡傑已經是大班了，那兩個姐姐也分別升上小學四年級與二年級，雖然彼此的程度仍有差異，但情況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因為蔡傑比二年前進步很多，他可以理解更多事情，語言也漸漸發展出來了。蔡傑可以玩的遊戲範圍擴大不少，三個人能夠一起玩的選項自然增加很多，即使是大姐姐，也不會意興闌珊的抱怨不想參與 。
雖然，離我心目中理想的「互動」還是有很大的距離，但至少蔡傑已經不會讓姐姐們覺得很無聊。
我深知，如果放任蔡傑不管，他永遠也無法參與別人的活動，只有把他的能力提升到一定程度，這個問題才有解方。
因此，這二年間，蔡傑一直接受我密集的訓練，我幾乎整日都跟孩子泡在一起，無論在醫院、學校、公園、家裡……每天不厭其煩的帶孩子做各種訓練，一次又一次教導進步甚緩的孩子學習各種事物，讓孩子在口語、行為上一點一滴的突破。
身為重度自閉兒的家長，我真的很懂那些媽媽們的挫折感，但是，我比較不會糾結於老師的態度。
我覺得，要求別人用心教導我們的特殊兒，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老師並沒有跟孩子住在一起，不可能知道孩子日常生活中的各項細節，也不可能透徹了解孩子各項能力表現，即便老師認真去瞭解了，班上這麼多孩子要兼顧，就算想特別關照我們的孩子，也可能有心無力；若要刻意配合我們孩子的程度，那又該如何對其他孩子的家長交代？
覺得與其要求老師用心教，倒不如要求自己多用心教，事情反而會簡單一點。
若老師願意多花心思在我孩子身上，我不勝感激，如果不然，我也並不怨懟，我能理解教育現場的諸多限制。
其實，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因為立場不同，看事情的角度不同，就會有完全不一樣的解讀。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能說哪一方才是對的？
就教育這件事來說，我期許自己能做到「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先努力盡我身為家長的本分，認真做蔡傑的爸爸，也認真做蔡傑的老師，能多做一點就多做一點。
當然，這過程絕對不可能輕鬆，但一路走來，我真真實實感受到孩子的變化與成長，孩子也跟我建立極親密的關係，這不就是我們做家長最渴望的結果嗎？
本文出自《這一刻，我們緊緊相依：地球人老爸與星星少年的成長日記》時報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