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認不是一個很容易送禮的人。
大家都認為那是因為我見過太多好東西，自己又啥都有了，慾望清單自然很少，其實不是這樣的。以前很多追我的男生都曾表示不知道該送什麼好，導致後來他們啥也不送，只找我吃飯。
我很忿忿不平，這算盤怎麼打都太虧；化妝打扮都要成本，一頓大餐起碼得花兩小時，而且我還不怎麼能吃。
我和朋友抱怨過，她們的答案是，這只代表兩件事，一是那些男人不瞭解妳，二是妳也沒有多喜歡他們，不然哪計較這麼多，吃外賣都願意倒貼。
我想了想，不得不承認是。
從小到大來自異性，讓我非常珍惜的禮物，好像都不值什麼錢。中學男友送的音樂盒，發條早已失靈，後來被拿來裝小飾品。大學男友去當兵，順手帶回一頂迷彩軍帽，雖然完全不符合我的審美，戴在絨毛玩具頭上倒也相安無事。某人第一次夾娃娃就成功的旅行青蛙，現在還穩穩霸佔我床頭小几的寶座。
我不是沒有收過包包鞋子或大牌限量品，但老實說，這些術業有專攻的禮物，實在太謀殺男性腦細胞，就算僥倖送對品牌款式顏色，那些我自己能買的東西，過了季也就那樣。
身邊很多女孩子也是如此，因為有點能力，被貼上難以取悅的標籤，但我親眼見過一個高級女主管朋友為一瓶才30ml的香水雀躍不已。我當時很納悶，雖然是個相對少見的品牌，但也不至於珍貴到像擁著魔戒吧！
大約是我的表情太過不以為然，她瞪我一眼：「這可是他去倫敦出差三天，特別擠出時間去武士橋的總店買的。」
「失敬失敬，」我恍然大悟，連忙雙手抱拳。
即便如此，那瓶香水也不是天上的月亮，現在代購什麼買不到，加點錢就有了。但我很理解她的感動，那個玻璃小瓶裡裝啥其實不重要，她感受到的心意遠遠超過30毫升，溢滿世上任何容器。
大部分的女生，如果真的喜歡你，最想要的禮物是「被在乎」。
年紀越來越大，工作越來越忙，很多年前我就發現最珍貴的是時間，尤其是全心全意，不被其他人和事打擾的quality time. 因此後來每次過節，被問到想要什麼，我慶祝的方法都是和對方一起去旅行；不需要在節日當天，費用也不一定要單方支付，只要兩個人能騰出時間精神相處，那就是最難得的慶祝方式。
說真的，收到再貴的禮物，看個幾次它就是個物品，很難把它與送禮人聯想在一起。但體驗是無價的，記憶如果夠鮮活，只要你願意，它可以維持一輩子。
於是我和愛人走過很多地方，儲存了很多獨家的瞬間。有次前任替我慶祝生日，我們決定去德國租車旅行，他開車到一半突然很睏，又不放心我來駕駛，於是我們停在路邊打盹，醒來的時候眼前全是夢幻的粉紅色。大片春櫻在我們睡覺的時候落下，密密蓋住車子，沒有一絲縫隙。他發動引擎，我以為他要打開雨刷清理玻璃，沒想到他按下車窗，示意我和他一起將上半身探出車外。
我們換環顧四周，花瓣把整條街全部填滿，那個小區大約比較偏僻，他越過車頂與我對看，笑著說：「生日快樂」。
在一起三四年，他送過我什麼東西我早忘了，但這一幕我一直都記得。
每個冬天我總要去滑雪，回亞洲後第一次滑就是和當時的男友去北海道，我們下飛機後直接開到二世古，說好他開車我指路。那天不巧遇上暴風雪，他戰戰兢兢在駕駛座上呈45度坐姿，雙手緊握方向盤，轉過頭正想問我前面導航怎麼說，卻發現我整個人往後仰，張大嘴睡得不成人形。
「喂喂！」他在百忙中將我搖醒，指著窗外讓我看迎面撲來的紛飛雪片。
「….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裡啊？」我咕噥了一句，轉過身繼續睡。
他默默取過我手裡的電話，自己和導航奮戰，千辛萬苦終於開到羊蹄山。我對這段其實記憶不太清晰，畢竟睡得糊里糊塗，事後我很內疚，問他有沒有生氣，他聳聳肩回答：「挺好的，那麼危險妳都不怕，表示妳覺得在我身邊很安全。」
我更覺得自己不是人。
當然不見得每次旅行都是順利的，身處異地，密集互動當然會提高意外和爭執的可能。我們吵過架，丟過行李，看錯航班時間，曬傷迷路甚至送急診；但那都不是重點，與心愛的人相處，體驗沒有所謂的完美，體驗就只是體驗。
走過的每一步都為感情加磚添瓦，相處的每一秒都離未來更近一些。
就算後來分開了，起碼彼此曾擁有過對方生命中的那幾天，那是無法被複製的；現代人的生活如此忙碌與零碎，大塊的、專注的時間，難道不是最貴重的禮物？
我寫這篇大約是要被品牌翻白眼的，女粉絲比例這麼高，七夕還不刺激大家消費，真是罪無可赦。我也不是覺得送有形的東西不好，收禮物當然還是很開心的，但我總希望你和那個特別的他，有機會能分享一段生命。
就算暫時還不能去遠方，把眼前的日子過得甜一點，也就是最好的餽贈。畢竟節日和儀式感雖然不可或缺，但那都是情趣，最重要的還是過好當下，這才是感情堅定的基石。只要彼此覺得對方夠在乎，某一天有沒有奉上高價禮物，其實並不是被衡量的標準。
我寧願一年364天都被珍惜，也不希望一段感情只剩下特定節日在社交媒體上放閃的溫度。
願世上所有心之所屬，都能有最溫柔的歸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