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和朋友聊天，她問我，有沒有發現自從疫情開始，很多人紛紛懷孕生小孩了。我說是呀！可能因為工作減少，剛好騰出時間和心情承擔這個重責大任，連超模Gigi Hadid都趁休生養息的期間喜獲一女。我們再講了一些其他的事，掛電話前她突然和我說，這種話題我只敢和妳聊，其他人一定會問我，那妳什麼時候生孩子？
我愣了一下，直覺反應回答：「關他屁事，關我屁事。」
她哈哈大笑，說我就愛妳這一點，都這麼久的朋友了，妳還一直維持界線感。她說自從她結婚之後，5年來我是唯一一個沒有問她什麼時候生小孩的人。
我想了想，說尊重別人的隱私當然是一個原因，但講到生小孩，和結婚一樣，我是從根本上覺得不生不結沒什麼，問都不值得問。
這幾年來各國的生育率都大幅降低，不生孩子彷彿成為一種趨勢，這樣的「不育族」承受了許多壓力，有來自親友的，來自社會的，大家紛紛批評他們自私、利己主義。因為生育是一件極度需要犧牲的事，不但耗心力更花錢；尤其對女性來說更是如此，她們還要冒著生命危險，承受生理上的種種改變，如果加上餵母乳，起碼有整一年半左右的時間必須將自己的身體「交予他人」，失去主控權。
相較之下，不育族的生活愜意多了，時間精神能歸為己用，沒有束縛，看起來的確比較自我中心。
但我認為單純因為害怕生理改變的人並不是全部，有些人不生孩子是基於更複雜且不為人知的原因，以偏概全並不公平。要不要孩子涉及很多條件，包括經濟能力，社會環境，心理因素，甚至是原生家庭的影響。
我有個朋友就對未來非常悲觀，他認為環境污染太嚴重，資源極度不平衡，人類在百年後必定滅絕，他不想再給地球帶來負擔。這樣的人你能說他是錯的，甚至罵他自私嗎？另一位朋友則是因為有過不愉快的童年，她說她永遠記得媽媽一不高興就責打她，罵她是累贅，自己如果沒有孩子就可以離婚，遠走高飛。
雖然長大後她稍微理解了母親的行為，也明白她只是媽媽對不愉快婚姻的投射，後者並不是真的討厭自己的孩子，但從小聽到大的這些話，從此讓她對生育有非常壞的印象，認為養兒育女就是還債的開始。
除了這些可能原因，還有許多不育族的想法是害怕，對生活模式改變的恐懼，對不確定性產生抗拒，認為自己還沒準備好，「連自己都過得跌跌撞撞，怎麼去照顧甚至教育另一個生命」。
我覺得這樣的想法不但不是自私，反而是負責任的態度。
生命本來就是一件嚴肅的事，現在育兒的觀念和我們小時候又相差非常遠，不是管他溫飽就算是養小孩。那天我一個男生朋友說，他最近才知道現在故事書叫做繪本，而繪本的定義是圖畫比字多，整本書就幾句話。小小孩憑自己當然看不出所以然，因此每一頁兩三行字以外的細節，通通要靠爸爸媽媽補齊。
耗費這麼多心力在另一個生命上，本來就是重大的決定，畢竟那個被帶到世界上來的生命並沒有選擇權，而你有。經過深思熟慮覺得自己目前能力不足，在我看來並不是利己主義，反而是慎重的態度。
怕讓孩子過不好而不生並不自私，自私的是生了讓他過不好。
依照自己的意願過日子也不是自私，自私的是要求別人按照自己的意願去生活。
生不生小孩是每個人的權利，也是選擇，只要能做到認真思考判斷得失，並非一時衝動，就是負責任。只要自己能對自己的選擇負責，不該被別人指指點點，也不必對他人評頭論足。
尤其生育這件事在性別上來說不公平，女性被賦予這個能力，生理上要犧牲的更多，更別提工作上可能遭遇的歧視與虧待。大家都說做媽媽是天性，但我也認識很多朋友生了小孩依舊對孩子無感的。我有個女生朋友說，她坐完月子最期待的就是去上班，大家都說她這樣太辛苦，但其實她非常開心。她承認自己沒耐心，不擅長育兒，覺得在職場上發揮得更好，也更有成就感。但她非常苦惱與自責，覺得有這樣想法的不是好媽媽，還因此去看了心理醫生。
我安慰她，說妳不是不愛孩子，只是還想保留一點自己，這並不是錯的。
每個女人在被要求履行「天職」之前，記得她的第一個身分是人，享有生而為人的自主權。生育是一個女人的選擇，不是她應該做的。有沒有孩子與結不結婚一樣，只是另一種生活方式，沒有哪一條路是缺憾，也沒有怎麼做才算圓滿。
女人並不欠這個世界一個孩子。
